最先恢复的,是触觉。
冰冷,粗糙的砂石硌在脸颊和手臂的皮肤上,带着某种陌生的、干燥的尘土气息。紧接着是听觉,狂风卷着沙粒打在某种硬物上的噼啪声,如同密集的雨点,灌入耳膜。
苏浅月艰难地动了动眼皮,仿佛有千斤重。她尝试抬起手臂,却引发全身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尤其是胸口,像是被巨石碾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
“唔……”她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终于勉强撑开了沉重的眼帘。
映入眼帘的,不是龙宫那流光溢彩的穹顶,也不是稳定传送通道的流光,而是一片昏黄、低沉的天空。狂风卷起黄色的沙尘,让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她正趴在一片布满碎石和枯草的荒凉土地上。
这是哪儿?
龙宫呢?传送阵呢?
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涌入脑海——滚烫的龙鳞,暴走的玄冥真水,魔尊的怒吼,洛无涯怀中清冽的气息,还有……空间彻底崩塌时那令人心悸的黑暗与撕裂感……
对了!洛无涯!
她心中一紧,也顾不得浑身疼痛,猛地想要撑起身子。
“咳……咳咳……”动作牵动了内腑的伤势,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骨节分明却带着些许尘污和细微划伤的手,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阻止了她妄动。
“别动,你内腑受了震荡。”
清冽而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沉稳,如同定心石般敲在苏浅月的心上。
她抬起头,循着那只手看去。
洛无涯就坐在她身侧不远处。他那一尘不染的青衣此刻沾满了尘土,衣摆处甚至有几道被空间利刃划破的裂口,显得有些狼狈。但他坐姿依旧挺拔,神色虽比平日苍白几分,那双深邃的眸子却清明依旧,正低头审视着她的情况。
他按在她肩头的手并未立刻收回,指尖传来温热的体温,和他平日的微凉不同,似乎刚才为了护住她,耗费了极大的灵力。
“圣子……您没事吧?”苏浅月哑着嗓子,第一句话却是问他。她可没忘了,最后时刻是他将她紧紧护在怀里,承受了最多的空间冲击。
洛无涯目光在她苍白的小脸上扫过,看到她嘴角那抹未干的血迹,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收回手,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倒出一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沁人药香的灵丹,递到她唇边。
“服下。”
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平淡。
苏浅月看着那枚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灵丹,习惯性地想问问多少钱,但看到洛无涯那没什么表情却透着不容拒绝的脸,还是很识时务地乖乖张嘴,就着他的手将丹药吞了下去。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却磅礴的药力瞬间散开,如同甘霖般滋养着她受损的经脉和内腑,剧痛迅速缓解。
“我们……这是掉到哪儿了?”她一边努力消化药力,一边环顾四周这鸟不拉屎的荒原,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传送到什么妖兽老巢了吧?或者是什么绝地?”
洛无涯也已服下一颗丹药,正在调息。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环境,感受着空气中稀薄却狂躁的灵气,沉声道:“空间乱流将我们抛离了既定航线。此地灵气贫瘠且紊乱,不似东海,亦非青云宗地界。”
他站起身,衣袂在狂风中猎猎作响,目光投向远方昏黄的地平线:“需尽快弄清此地方位,找个有人烟的地方。”
苏浅月也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腿一软,又差点栽回去。
洛无涯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将她稳稳拉起。
“能走吗?”
苏浅月借着他的力道站稳,感受了一下体内恢复了些许的力气,以及那枚“海纳百川戒”依旧好好藏在怀里,心里稍安,点了点头:“应该……可以。”
就是浑身都疼,像被一群壮汉围着揍了三天的感觉。
洛无涯松开手,率先朝着一个风向略缓、似乎地势稍高的方向走去。他的步伐刻意放慢了许多,以适应苏浅月此刻虚弱的状态。
苏浅月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他身后,狂风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沙子直往嘴里灌。
“呸呸呸!这什么鬼地方!”她一边吐着沙子,一边小声抱怨,看着前方洛无涯那在风沙中依旧挺拔如松的背影,忍不住嘀咕,“幸好圣子您还在,不然我这点修为,掉这儿估计直接就成干尸了……”
洛无涯脚步未停,仿佛没听见她的嘀咕。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翻过一道低矮的土丘,前方依旧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荒凉。别说人烟,连棵像样的树都没有。
苏浅月喘着气,感觉刚恢复的那点力气又快耗尽了。她看着洛无涯的背影,忽然想起昏迷前识海里的惊天动地。
“那个……圣子,”她凑近些,小心翼翼地问,“之前传送的时候……我身上,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她记得那滚烫的龙鳞和暴走的玄冥真水,还有魔尊那声愤怒的咆哮。难道魔尊大人出事了?
洛无涯脚步微微一顿,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深邃:“你体内两股力量失控冲突,引动了空间紊乱。”
他言简意赅,并未多问那两股力量的来历,仿佛早已心中有数。
苏浅月松了口气,看来魔尊只是力量冲突,应该没大事。她赶紧内视识海,试图联系魔尊。
【哼!小子,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护着这丫头!】魔尊戮天略显虚弱却依旧倨傲的声音在她识海响起,【那片该死的龙鳞……还有那玄冥真水……此地气息古怪,本尊需要沉睡片刻稳固神魂,没事别吵我!】
说完,识海里便沉寂下去。
果然没事!苏浅月彻底放下心来。只要魔尊大人和宝贝戒指没事,债主也没事,那问题就不大!
她重新打起精神,正准备继续跟着洛无涯跋涉,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侧前方一片枯黄的草丛动了一下!
“有东西!”她低呼一声,下意识地就往洛无涯背后一缩。
洛无涯目光一凝,指尖已然凝聚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灵光。
然而,从草丛里钻出来的,并非什么凶猛妖兽,而是一个穿着破旧羊皮袄、头发花白、脸上布满沟壑的老者。老者手里拿着一根木棍,背上背着一个破筐,正惊恐地看着他们这两个突然出现在荒原上的“不速之客”。
老者的目光在洛无涯那即便狼狈也难掩风华的气度上停留一瞬,又扫过躲在他身后、探头探脑、脸上还沾着血污和尘土的苏浅月,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和畏惧。
“你、你们……是啥人?咋会在这‘嚎风戈壁’?”老者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干涩而颤抖。
嚎风戈壁?
苏浅月和洛无涯对视一眼。
看来,他们真的被空间乱流,扔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