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辰的指尖还残留着机械表冠转动的惯性，办公室的平板刚弹出秦峰发来的加密文件包。他没急着点开，目光先落在陈磊归还的那块手表上——银色表壳斜倚在桌角，表面朝下，背壳冲着顶灯。
光线下，一点红芒闪了半秒，随即隐没。
他起身，绕过办公桌，单手抄起手表，翻转查看。窃听器贴合在金属背壳内侧，几乎与原装结构融为一体，只有在特定角度下，微型电源指示灯才会泄露位置。这东西不是临时粘附，而是经过精密改装后重新封装的成品。
杨辰把表放回原位，动作轻得像放下一枚棋子。
十分钟后，独立会议室的白噪音系统启动，声波屏障覆盖整个空间。陈磊推门进来时，手里抱着一叠打印资料，眉头微皱，像是刚从数据模型里抽身。
“他们还在听。”杨辰说，“你工位上的表，是接收端。”
陈磊没说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又抬眼看向杨辰。
“今晚，让风行金融自己跳出来。”杨辰抽出一支笔，在会议桌中央的记事本上写下：**18%利率调整预案**。字迹清晰，力道沉稳。“你回去以后，当着那块表的面，讨论这个方案。语气要自然，就像真的在测算风险边界。”
陈磊盯着那行字，几秒后点头：“技术组准备投诉高峰？”
“打个电话，虚拟号码就行。”杨辰靠向椅背，“客服压力测试流程也要走一遍，让他们以为我们已经在为大规模用户流失做准备。”
“如果他们不信呢？”
“他们会信。”杨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监听者最怕错过关键决策窗口。只要我们表现出‘正在行动’的姿态，他们就会抢在我们前面动手——因为他们不敢赌。”
陈磊嘴角动了动，终于露出一丝明白的神色。他把资料夹翻到空白页，用笔圈出几个关键词：资金池流动性、用户承受阈值、风控预警等级。
“我还可以提一句，备用服务器已经预载新算法。”他说，“让他们觉得这是不可逆的操作。”
杨辰点头：“但别太刻意。你只是在复盘，不是宣布命令。”
会议结束，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走廊灯光均匀洒落，监控摄像头缓慢旋转。陈磊回到座位，将资料摊开，拿起手机拨号，声音不大不小：“喂？小王，下周可能要调利率，你们技术组得提前跑一次压测……对，18%，模型显示还能撑两周。”
他顿了顿，又补充：“用户反馈模块也升级一下，别等炸了才修。”
通话持续不到三分钟，挂断后，他翻开报表，自言自语般念道：“短期逾期率上升0.7%，再涨两个点就触警戒线了……”
杨辰站在玻璃隔间外，透过反光观察陈磊的动作。他的视线扫过远处工位，林瑶正低头整理文件，发丝垂落遮住半边脸。她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了两下，节奏停顿，像是某种确认信号。
没人说话，也没人抬头。
赵虎的身影出现在楼层转角，战术靴踩地无声。他巡视一圈，目光扫过每一扇关闭的办公室门，最终停留在电梯口的监控盲区。那里没有异常进出记录，但他仍多站了三十秒，才转身离开。
夜九点十七分，公司大屏突然跳出热搜推送：#风行金融App深夜上调利率#。
陈磊几乎是撞开办公室门冲进来的，手里攥着平板，屏幕亮着微博实时榜单。第三名，词条热度曲线呈垂直拉升，评论区一片怒骂。
“他们改了！”陈磊声音压得很低，“新版本直接推到17.9%，连缓冲都没有！用户协议更新日志写着‘基于市场环境动态调整’，根本就是照搬我们的说辞！”
杨辰坐在主控台前，手指滑动另一块屏幕，调出风行金融的后台流量监控图。借贷申请量在半小时内暴跌64%，而投诉通道请求暴增三百倍。他们的客服系统已经开始自动回复模板。
“不是模仿。”杨辰说，“是复制。”
他放大对方App的更新包元数据，发现构建时间戳比陈磊打电话的时间晚了不到四十分钟。这意味着，对方情报链反应极快，决策层有人实时监控，收到信息后立刻推动执行，甚至来不及做本地化修改。
“他们在赌。”陈磊坐下来，呼吸还没平复，“赌我们真要提价，趁机收割一波高风险客户。”
“但他们忘了。”杨辰调出辰星科技的资金池实时余额，“我们根本没有触发任何流动性预警指标。”
陈磊猛地抬头。
“所以？”
“所以他们的情报来源单一，且缺乏交叉验证机制。”杨辰关掉页面，“他们只听到了一句话，就敢动全线产品策略——说明内部风控已经被外部信息绑架。”
陈磊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那我们现在……是猎人了？”
杨辰没回答。他打开通讯权限列表，输入四级指令码，将一份标注“资金流紧张预警模拟”的文档推入公共测试目录。这份文件会被系统自动归类为“待审批事项”，并同步到所有高管共享云盘。
他知道，那块手表会再次传输出去。
林瑶下班前路过陈磊工位，顺手帮他收拾散落的纸张。她的指甲在那份打印稿边缘轻轻划过，确认墨迹未干，然后放进自己的文件袋。她没看杨辰的方向，但脚步在拐角处略微放缓，像是等待什么。
整栋楼陆续熄灯，安保系统切换至夜间模式。
杨辰最后离开办公室。他在电梯前停下，回头看了一眼镜面墙上的倒影。陈磊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那块手表，犹豫要不要交还。
“留着吧。”杨辰说，“等它再传一次消息。”
电梯门合拢，下降指示灯亮起。
主控室的终端仍在运行，风行金融的股价波动曲线被单独投射在左屏。轻微震荡，成交量缓慢爬升。右侧则是辰星科技的防御日志，所有对外接口均处于伪装响应状态，虚假数据包按预设节奏向外渗漏。
杨辰靠在椅背上，左手无意识摩挲表冠。
窗外，城市灯火铺展如网，无数节点闪烁明灭，像一场无声的博弈正在地下蔓延。
某一帧画面中，风行大厦的邮件服务器Ip地址被短暂标记，随即被新的跳转路径覆盖。
陈磊站在空荡的工位前，看着屏幕上自动刷新的日志条目。
一条加密传输记录悄然生成，来源地址伪装成第三方审计机构，目标指向风行金融内网核心调度单元。
发送内容：**《关于近期资金池压力的紧急评估报告》**。
进度条走到100%，确认送达。
陈磊按下删除键，但光标停在最后一行命令前。
他抬起头，望向杨辰办公室的方向。
玻璃后的主控台还在亮着，一个人影静坐其中，右手缓缓抬起，将一块机械表轻轻放在操作台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