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麟阁不知遁出了多远,直到身后那片绝对黑域在感知中化作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直至体内道力近乎枯竭,神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才终于力竭,如同陨星般坠落向一块漂浮在边荒中的、死寂的巨型星骸。
轰!
他重重砸在坚硬冰冷的星骸表面,砸出一个深坑,尘埃弥漫。他躺在坑底,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只有胸膛在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遍布道伤的身躯,带来钻心的痛楚。
与“寂灭之卵”那短暂的、取巧般的接触,其代价远超想象。他的混沌道域千疮百孔,秩序道纹黯淡近乎消散,连最本源的混沌青莲道种都显得萎靡不振,光华微弱。太初之影更是彻底沉寂下去。更可怕的是,一丝属于那“卵”的寂灭道韵,如同最顽固的毒素,盘踞在他的道基深处,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与道行。
若非他最后关头融入了那一丝“呼吸”韵律,得以被“抛”出,此刻他早已化为绝对黑域的一部分,归于彻底的“无”。
他艰难地内视己身,情况糟糕到极点。道伤沉重,根基动摇,若无逆天际遇,恐怕需要漫长时间才能恢复,甚至可能留下永久道损,断送前路。
然而,就在这近乎绝望的境地里,他注意到了手中依旧紧紧握着的——那柄断裂长戈。
长戈依旧古朴残破,但在那戈尖之处,多了一道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纯黑印记。那印记并非颜色,而是一种“状态”,一种连光线、神识乃至“存在”本身靠近都会被吞噬的“绝对空缺”。
是那点“卵壳”碎屑留下的痕迹!
刘麟阁心中一动,强忍着神魂剧痛,分出一缕微弱到极致的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戈尖的纯黑印记。
没有吞噬,没有排斥。
当神识触及那印记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信息”,并非文字,并非图像,而是一种最本源的“道痕”烙印,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流入他的感知。
这并非力量,而是……“知识”,是关于“寂灭”,关于“有无之辨”,关于那超越现有认知体系的力量本质的,最基础、最核心的“规则”碎片!
这碎屑本身微不足道,但其上承载的“道痕”,却如同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境界的窗户!透过这扇窗,刘麟阁看到了自身混沌、秩序、太初之道的粗陋与局限,看到了它们之所以能在当前宇宙成立,是基于何等的基础假设,而这些假设,在那“寂灭之卵”所代表的层面看来,或许……并非绝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喃喃自语,眼中逐渐焕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那并非力量的恢复,而是一种认知层面的升华与……归真!
他不再急于去修复那千疮百孔的道域,不再执着于凝聚黯淡的道纹。而是以这丝“寂灭道痕”为镜,重新审视自身的一切。
他看到,自己的混沌过于强调“包容”与“衍化”,却少了一丝最根本的“归墟”与“终焉”之意,是为不全。
他看到,自己的秩序过于依赖外界的“定义”与“框架”,却未能从自身存在出发,去“确立”秩序,是为无根。
他看到,自己的太初过于沉溺“起源”的辉煌,却忽视了“终结”亦是构成完整循环的必然一环,是为偏颇。
甚至,那被他视为毒瘤、竭力压制的“畸变”之力,在这“寂灭道痕”的映照下,也显露出其本质——不过是一种走向错误方向的、失控的“变化”,其核心依旧未能超脱“有”的范畴。
“大道至简……万法归真……”
明悟如同清泉,流淌过他干涸破损的道心。他开始以一种全新的视角,引导着体内残存的力量。
他没有去修复破碎的混沌道域,而是任由其彻底消散,化作最本初的混沌之气。
他没有去重凝黯淡的秩序道纹,而是将其分解,融入对自身存在“定义”的感悟。
他没有去唤醒沉寂的太初之影,而是让其与那丝寂灭道痕缓缓共鸣,体悟“起源”与“终焉”的一体两面。
他甚至主动引导那丝盘踞的寂灭道韵,不再视其为剧毒,而是将其作为“归真”的催化剂,磨砺自身道基中不够纯粹的杂质。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稍有不慎,便是道基彻底崩毁,被寂灭道韵同化。但他的心神却前所未有的宁静与专注,以那戈尖的“寂灭道痕”为灯塔,指引着方向。
时间缓缓流逝。
他残破的身躯不再有光华流转,气息也微弱到近乎消失,仿佛真的成了一块没有生命的星骸岩石。
然而,在其体内最深处,一种更加本质、更加内敛、仿佛褪去了所有繁华与修饰的“真实”,正在悄然孕育。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双眼。
眼中没有神光爆射,没有法则流转,只有一片仿佛能映照万物本源的平静与深邃。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没有催动任何力量,但掌心周围的虚空,却自然而然地呈现出一种稳定的、由他自身存在所“定义”的秩序。一丝混沌之气自指尖流转,不再狂暴,不再无序,而是带着一种包容生灭、循环往复的圆融意蕴。
他的道域未曾恢复,道纹未曾重聚,道种依旧沉寂。
但他知道,他已然不同。
他迈出了超越金仙,通往那不可知之境的,最至关重要的第一步——归真。
刘麟阁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那绝对黑域的方向,眼中已无恐惧,只有一片探究的平静。
“看来,还要再去会一会你。”
他轻声道,一步迈出,身形已融入边荒的虚空,朝着来路,也是朝着那苏醒的恐怖,再次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