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麟阁在观星阁的医疗静室中醒来。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荒古石林死寂的暗黄,也不是泰坦源核愤怒的金芒,而是柔和的白光与充满科技感的仪器面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液与灵能药剂混合的清淡气味,属于现实世界的、稳定而稀薄的灵气缓缓流淌。
他动了动手指,传来一阵深入骨髓的虚弱与刺痛。经脉如同干涸皲裂的土地,新生奇点内核沉寂在丹田深处,光芒黯淡,仿佛风中残烛。魔帅那法则层面的碾压,以及最后燃烧本源强行稳定通道的代价,几乎掏空了他的一切。
但他还活着。艾拉和那些精灵战士也还活着。他们成功了,从那个绝望的战场,逃回了现实。
“你醒了。”林薇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一丝疲惫与关切。她坐在旁边的监控台前,眼中有血丝,显然一直守在这里。
刘麟阁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林薇立刻递过一杯温水,小心地扶着他喝下。
“我们……回来多久了?”他的声音沙哑如同破锣。
“三天。”林薇看着他,眼神复杂,“你的身体损伤极其严重,尤其是本源……观星阁最好的医疗设备和资源都用上了,也只能暂时稳住。真正恢复,需要时间和机缘。”
刘麟阁默默内视,情况比林薇说的更糟。新生奇点内核虽然保住了,但其“初生之无”的意蕴似乎受到了魔帅那“虚无”法则的污染,变得有些不稳定,时而沉寂,时而微微躁动。更麻烦的是,内核深处,似乎还缠绕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如附骨之疽的吞噬特性——那是魔帅力量残留的印记!
这印记如同一个定时炸弹,随时可能被远程激活,或者在他修炼时引发不可预知的异变。
“艾拉她们呢?”刘麟阁问道。
“她们在隔壁休养区,伤势已经稳定。只是……”林薇顿了顿,“她们对这个世界极其不适应,世界的排斥感虽然不如对石猴那么强,但也让她们非常痛苦。我们正在尝试用技术手段模拟翠庭世界的部分环境,但效果有限。”
刘麟阁沉默。将艾拉她们带到这个世界,或许并非最好的选择。但当时情况危急,别无他法。
“万界商盟那边……”他更关心这个。
林薇神色凝重:“你带回来的信息至关重要。‘玄冥计划’、‘吞噬之主’、‘归墟之眼’……这些情报让总部极为震动,已经将警戒等级提升至最高。但我们目前掌握的,依旧只是冰山一角。商盟在现实世界的活动变得更加隐蔽,我们怀疑他们还有其他据点,甚至……可能已经渗透到了某些高层。”
她看着刘麟阁,语气带着一丝恳切与无奈:“刘客卿,你现在需要的是静养。巡天殿会尽全力保护你的安全,并寻找治愈你伤势的方法。至于商盟和‘玄冥计划’,我们会继续调查。”
刘麟阁点了点头,没有多言。他知道林薇说的是事实,以他现在的状态,什么都做不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便在观星阁的静室中度过。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与半昏睡之间,依靠医疗设备和自身微弱的恢复力勉强维系。偶尔清醒时,他会尝试沟通那枚沉寂的新生奇点,但每一次都如同触碰满是裂痕的琉璃,稍有不慎便引来阵阵刺痛与内核的躁动。
他不再强行修炼,而是将心神沉入一种“空”的状态。不去想放逐渊的恐怖,不去想魔帅的碾压,不去想肩头的重任,只是静静地“观察”自身。
观察那受损的经脉,如同观察干涸河床的纹路。
观察那黯淡的内核,如同观察夜空遥远的孤星。
观察那缠绕的吞噬印记,如同观察镜中模糊的倒影。
在这种极致的“静”与“观”中,过往的经历,尤其是荒古石林最后时刻的感悟,如同沉入水底的沙石,开始慢慢沉淀、清晰。
他“看”到了魔帅那“虚无”法则的冰冷与绝对,那是一种否定一切、吞噬一切的“终”。
他也“看”到了自身新生奇点内核那“初生之无”的微妙,那是一种蕴含无限可能、既是起点亦是终点的“原”。
他还“看”到了泰坦源核那磅礴厚重、创造与支撑的“生”,以及其被剥夺时的“灭”。
终、原、生、灭……四种截然不同,却又仿佛同出一源的力量意蕴,在他心间流淌、碰撞。
寂灭,到底是什么?
是万物的终结?还是新生的起点?亦或是……一种让一切重归平衡与纯粹的“状态”?
他的“修复”之道,又该如何在这纷繁复杂、甚至彼此冲突的力量意蕴中践行?
没有答案。只有无尽的思索与感悟。
在这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下,他丹田内那枚沉寂的新生奇点内核,似乎也发生着某种潜移默化的变化。它不再试图驱除那丝魔帅留下的吞噬印记,而是如同一个包容的“原点”,开始极其缓慢地、尝试去“理解”和“容纳”那外来的、代表着“终”的意蕴。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如同走钢丝。稍有不慎,便可能被那吞噬印记反客为主,彻底污染内核。但刘麟阁的心神沉浸在“空观”之中,无悲无喜,无惧无怖,只是默默地引导着,观察着。
时间一天天过去。
他的身体依旧虚弱,但眼神却愈发深邃平静。那是一种历经劫波、看透虚妄后的沉淀。
这一日,他如同往常一样,在静室中“空观”己身。
忽然,他怀中那枚一直沉寂的“灵犀印”(黑色木鱼与星纹木梳结合所化),毫无征兆地震动了起来!
并非之前石猴求救时那种急促狂暴的震动,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悠远,仿佛跨越了无尽星海与时空壁垒传来的……共鸣!
与此同时,他识海深处,那幅得自青铜鼎、已然补全了一部分的“源点轨迹图”(星图),竟也自主地微微发光,其中几个被点亮的节点,与“灵犀印”传来的共鸣产生了微弱的呼应!
刘麟阁猛地睁开双眼!
这不是求救信号!这是一种……召唤?或者说,是某个与“灵犀印”或星图节点同源的存在,在遥远的世界发出的信息涟漪!
是石猴在月光林地发生了什么?还是……青铜鼎感应到了其他“源点”或“万界井”的异动?
他尝试集中精神,去“倾听”那跨越时空传来的信息。
破碎、模糊、充满了干扰……
但依稀可以分辨出几个关键的词语,并非语言,而是直接作用于感知的意蕴:
【……坐标……确认……‘摇篮’……苏醒……‘观测者’……介入……‘钥匙’……归位……】
摇篮?观测者?钥匙归位?
这些词语充满了未知与神秘,与他所知的一切似乎都有关联,却又难以立刻理解。
然而,在这段模糊信息的最后,一股更加清晰、更加熟悉的星辰波动,夹杂着一丝焦急,猛地加强!
是石猴的气息!虽然依旧微弱,但比之前濒死时强了太多!他似乎在月光林地找到了某种稳定自身、抵御世界排斥的方法?而且,他也在尝试传递信息!
石猴传递来的意念更加简短直接:
【老大……俺没事……精灵……古树……有帮助……但这里……不对劲……‘它们’……好像……在找……别的……‘井’……小心……!】
它们?在找别的“井”?万界商盟在翠庭世界,除了泰坦源核,还在寻找其他的“万界井”?
刘麟阁的心沉了下去。魔帅虽然被他们暂时摆脱,但商盟的触角显然并未收回,反而在更广阔的范围内展开了行动!
而“灵犀印”和星图传来的陌生信息,似乎预示着还有更多未知的势力与秘密,正在这浩瀚的星海与诸界之间,悄然浮出水面。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那依旧虚弱却多了一丝不同韵味的力量,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静养的日子,该结束了。
现实世界的风波,翠庭世界的余澜,以及那来自星海深处的未知召唤……这一切,都等待着他去面对。
他需要力量,需要尽快恢复,需要弄清楚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林薇,”他对着通讯器,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需要关于‘摇篮’、‘观测者’的所有资料。另外,帮我准备一间……能够引动星辰之力的静室。”
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既然新生奇点内核能够尝试容纳魔帅的“终”之意蕴,那么,是否也能借助石猴传来的、相对熟悉的星辰之力,来加速自身的恢复,并尝试净化那丝该死的吞噬印记?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他已找到了继续前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