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画中血池
画室内，时间仿佛被那无数道来自画布的冰冷注视冻结了。空气凝滞得如同实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迫感，仿佛吸入的不是松节油与颜料的混合气味，而是凝固的恐惧。
那些气味与那幅巨大油画上滴落的、散发着浓郁腥气的暗红血液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现实与虚幻交织的诡异气息——清新的颜料味如同虚假的伪装，厚重的血腥味才是这里的本质。血液滴落在厚实地毯上的“滴答”声，在死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格外清晰、惊心，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四人的心脏上，节奏越来越快，仿佛在倒计时。
墙壁上所有肖像画的眼睛，依旧死死地锁定着四人。那些眼睛形态各异，孩童的纯真、老者的沧桑、贵族的高傲，此刻尽数褪去，只剩下冰冷、空洞与死寂，瞳孔深处甚至隐隐流淌着暗红的血丝。那目光并非纯粹的恶意，更像是一种……被禁锢的、麻木的监视，仿佛这些画作本身就是古堡感知系统的一部分，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传递给某个未知的存在。偶尔有画作的眼珠微微转动，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勉强运转，更添诡异。
“后退！远离那幅画！”谢临川低喝，声音因紧绷而带着一丝沙哑。他周身空间之力全力张开，如同一张无形的网，警惕着画室内部可能存在的任何陷阱，同时侧耳捕捉着门外越来越近的、如同潮水般的追兵声响——沉重的脚步声、利爪抓挠墙壁的刺耳声、以及非人的嘶吼，正一步步逼近。
小林和小美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依言踉跄着向后挪动，目光却像被磁石吸引般，无法从那幅滴血的油画上移开。那翻涌的暗红色池水，表面气泡破裂时溅起的细微血珠，那悬浮的、搏动着的诡异核心，核心上黑色血管的收缩与扩张，无不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熟悉感——正是他们在狼人低语和古籍记载中窥见的“血池”缩影！小美下意识地握紧血泪项链，项链滚烫得几乎要灼伤她的掌心，里面的情感碎片疯狂躁动，仿佛在呼应画中血池的邪恶力量。
虞千秋没有后退，她反而向前走了三步，停在距离油画两米远的地方，清冷的眸子紧紧盯着画布上流淌的“血液”和那核心的细节。她的神识如同最精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避开画布表面那层强烈的、带着污染性的黑暗能量——那能量如同粘稠的沥青，一旦触碰便会疯狂侵蚀神识。她试图深入其内部结构，探寻能量流动的轨迹。
“这不是普通的画，”虞千秋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指尖微微颤动，“这是一个……能量锚点，或者说，一个远程监视器。它的笔触里融入了公爵的本源精血，色彩中交织着血池的核心能量，甚至绘制时还献祭了无数灵魂碎片，与地底那个真实的血池建立了深层次的能量连接。”
她的神识反馈回来的信息支离破碎，却足够惊悚。她能“看到”画布背后并非木板或墙壁，而是一片扭曲的、由粘稠黑暗能量构成的狭窄通道，通道内壁布满了无数细小的、挣扎扭动的灵魂虚影，通道的尽头，隐约连接着一个巨大、沸腾、充满了痛苦嘶嚎与狂暴能量的池子——正是血池的真实影像，每一次沸腾都能引发通道的剧烈震荡。
“通过它……能影响到真实血池？”谢临川立刻抓住了关键，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不顾识海残留的刺痛，强行凝聚精神。如果能在这里对血池造成干扰，或许能为他们争取到宝贵的喘息之机，甚至找到反击的突破口。
“理论上可以。”虞千秋伸出食指，指尖一缕极其凝练的紫色魔元如同细小的电蛇般跳跃，带着净化的微光，“能量通道是双向的。攻击这幅画，等同于攻击通道本身，必然会引发另一端血池的震荡。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不断滴落、仿佛拥有生命的血液上——那些血液在地毯上汇聚成小洼，边缘竟然在缓慢地蠕动、扩张，“……风险极大。这能量通道极不稳定，且充满了污染性。贸然攻击，可能引起通道崩溃，狂暴的能量会反噬我们；甚至可能提前引爆那个本就濒临失控的血池核心，让整个古堡都化为废墟。”
就在这时，那幅画中的血池影像突然剧烈地翻腾起来！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暗红色的液体疯狂溅射，画布上的色彩扭曲变形，仿佛要挣脱画框的束缚。池中央那颗布满黑色血管的搏动核心，猛地加快了跳动的频率，从之前的缓慢搏动变为急促的震颤，如同一个濒临爆炸的心脏！更多的、粘稠的暗红色血液从画布上汹涌渗出，不再是缓慢滴落，而是如同小瀑布般顺着画框流淌下来，在地毯上汇聚成一小滩不断扩大的血洼，血洼中甚至浮现出细小的、扭曲的人脸虚影，发出无声的哀嚎。
同时，一股更加狂暴、混乱、充满了毁灭欲望的精神波动，如同失控的海啸，顺着那能量通道猛地冲击过来！这一次的目标，并非物理层面，而是直接针对灵魂！
“呃啊！”小林和小美同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双手死死抱住头部，身体控制不住地跪倒在地。他们的脑海中瞬间被无数疯狂、血腥、扭曲的画面填满——破碎的灵魂被强行拖拽、撕裂，血池中的能量如同岩浆般灼烧着生灵的本源，弗拉德公爵那张扭曲的脸在血雾中狞笑……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铁钎在搅动他们的脑髓！小美眼角渗出血丝，泪水混合着血水滑落，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小林青筋暴起，牙关紧咬，嘴角溢出鲜血，漆黑匕首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那是血池污染能量最直接的体现，是弗拉德公爵失控疯狂的侧面投影！
就连谢临川也感觉识海一阵剧烈震荡，如同被重锤击中，眼前发黑，空间感知出现了瞬间的紊乱，原本凝聚的空间之力险些溃散！他咬着牙，指尖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行维持清醒，额角渗出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唯有虞千秋，在那精神海啸袭来的刹那，识海中轮回珠虚影微微一转，一股清凉、亘古的气息弥漫开来，如同寒冬中的暖阳，将那股狂暴的污染精神力量轻易荡开。但她能感觉到，这次冲击的强度，远超之前公爵的精神魅惑，充满了不计后果的毁灭性，如同一个疯子的胡乱冲撞。
“他察觉到了！公爵……或者说是那个失控的血池核心，察觉到了我们的窥探！”虞千秋眼神一凛，不再犹豫，“必须打断它！否则我们都会被这精神污染彻底吞噬！”
她指尖那缕紫色魔元骤然光芒大盛，不再小心翼翼地试探，而是化作一道凝练至极的紫色光束，如同撕裂黑暗的雷霆，光束表面还缠绕着细小的、带着净化之力的符文，狠狠地刺向画布上那颗疯狂搏动的血核影像！
这不是蛮干，她的魔元中蕴含着她对能量结构的深刻理解，目标直指维持能量通道稳定的三个关键“节点”——那是血核影像上三个跳动最剧烈的黑色血管交汇处！
“嗤——！！！”
紫色光束与画布接触的瞬间，并没有发生预期的爆炸，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牛油，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持续的侵蚀声！画布上被击中的区域，色彩瞬间变得焦黑、扭曲，仿佛被火焰灼烧般卷起边角，那流淌的“血液”仿佛发出了无声的尖啸，在光束的净化下蒸腾起大量腥臭的黑烟！
几乎是同一时间！
“轰隆隆——！！！”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响，隐隐透过古堡的石质结构传递上来，连带着整个画室都轻微震动了一下！墙壁上的裂缝瞬间扩大，灰尘簌簌落下，那些悬挂的肖像画框被震得嗡嗡作响，画中人物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惊恐的波动，眼珠慌乱地转动着，不再死死盯住四人。
有效！
虞千秋的攻击，确实通过这幅诡异的画作，精准影响到了地底的真实血池！
然而，代价也随之而来！
那幅被攻击的油画仿佛活物般剧烈地抽搐、扭曲起来！画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随时可能断裂，画布上的景象变得光怪陆离，血池的影像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如同信号不良的投影，那颗血核更是发出了刺目的、不祥的暗红光芒，将整个画室映照得如同地狱！
“噗——！”
一股更加粗壮、如同喷泉般的粘稠血柱，猛地从画布上被虞千秋击中的位置喷射而出，足有手臂粗细！血柱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和刺鼻的腥臭味，还夹杂着无数细小的、蠕动的黑色触须，劈头盖脸地朝着虞千秋浇来！同时，一股更强悍、更混乱的能量反冲，顺着虞千秋的魔元连接，如同毒蛇般逆袭向她的识海！
这是血池本能的反击！充满了暴戾与毁灭！
虞千秋冷哼一声，身前瞬间再次凝聚出【紫炎灵璧】，淡紫色的火焰瞬间暴涨，形成一道半透明的防护墙！血柱狠狠砸在灵璧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紫炎与污血交织，剧烈反应下冒出大量腥臭的黑烟，灵璧表面瞬间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如同即将破碎的玻璃！而那股精神反冲，则再次被识海中的轮回珠和她早已布下的【心灵壁垒】轻松化解。
但她的脸色也微微白了一瞬，唇色变淡，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隔着能量通道进行这种精微的攻击，还要承受来自血池核心的反噬，对她的神识和魔元都是不小的负担。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指尖的紫色魔元光芒暗淡了几分。
“情况如何？”谢临川强忍着脑海中的余痛，急声问道，同时分出部分空间之力，在小林和小美身前形成一道微弱的防护，帮他们隔绝残留的精神污染。小林和小美也勉强抬起头，眼角还挂着血丝，眼神中满是疲惫与期待，紧紧盯着虞千秋。
虞千秋目光依旧紧盯着那幅虽然受创、但依旧在顽强运转、甚至因为受创而更加躁动不安的画作，沉声道：“通道受损，血池确有震荡，暂时延缓了它的失控速度。但其核心……污染程度极深，已经超出了单纯的能量聚合体范畴，近乎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充满痛苦与疯狂的意识体——它糅合了公爵失控的意志、无数被吞噬灵魂的怨念，还有异种血脉的冲突力量。仅靠远程干扰，难以根除，反而会彻底激发它的凶性。”
她通过刚才的交锋，更加清晰地感知到了血核的恐怖状态——那东西就像一个被无数痛苦折磨到疯癫的怪物，只想拉着一切同归于尽！
就在这时——
“砰！！！”
画室那扇原本就被撞得有些变形的木门，被一股更加恐怖的力量从外面彻底轰飞！碎裂的木屑和金属合页如同炮弹破片般四散飞溅，打在墙壁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嵌入石墙之中！
一个庞大、扭曲、散发着令人窒息疯狂气息的身影，如同小山般堵死了唯一的出口！
那不是管家卡米拉原本的模样，也不是普通的吸血鬼贵族。
它依稀还能看出卡米拉那身黑色燕尾服的轮廓，但燕尾服早已被撑得支离破碎，撕裂的衣料下露出畸形贲张的肌肉，肌肉表面布满了暗红色的血管，如同蚯蚓般疯狂蠕动。它的左手化为了巨大的、覆盖着灰黑色骨刺的利爪，骨刺上还沾着暗红的血污和碎肉，右手则依旧保持着人类的形态，却布满了黑色的鳞片，指甲变得锋利如刀。右半边脸还残留着些许昔日的俊美，皮肤苍白，眼窝深陷，而左半边脸却已经彻底扭曲变形，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参差不齐的、泛着寒光的獠牙，口腔中不断滴落带着血沫的涎水；一只眼睛是疯狂的血红，瞳孔扩散，另一只眼睛则变成了浑浊的、如同狼一般的竖瞳，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异变！更深程度的异变！吸血鬼与狼人特征的恐怖融合！
它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波动，狂暴、混乱、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欲望，远比之前在迷宫中遭遇时强大了数倍不止！空气在它周身剧烈震颤，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腐烂气息，让四人感到皮肤刺痛，毛发倒竖。显然，血池的震荡和虞千秋的窥探，彻底激发了它体内本就不稳定的污染力量，让它从一个有理智的管家，彻底沦为了只知破坏与杀戮的怪物！
“异变管家……”小林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绝望，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眼前的怪物，散发出的压迫感甚至接近了之前在书房面对公爵时的程度，仅凭他们现在疲惫的状态，几乎没有胜算！
这头怪物猩红与竖瞳交织的双眼，先是死死地盯住了那幅仍在滴血、扭曲变形的油画，眼中流露出一种混合着贪婪、恐惧与疯狂的神色，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仿佛在哀悼某种珍宝的受损。随即，它猛地转过头，目光如同两把染血的刮刀，狠狠剐向虞千秋，那目光中充满了极致的憎恨与杀意！
它喉咙里发出混合着野兽咆哮与嘶哑人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怒吼，声音如同生锈的铁片摩擦：“玷……玷污……艺术……不……不可饶恕！！！”
在它疯狂混乱的认知中，那幅描绘血池的油画，是公爵“永生艺术”的最高体现，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而虞千秋对画的攻击，就是最不可饶恕的亵渎！
话音未落，它那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腥风，以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恐怖速度，猛地冲向虞千秋！巨大的骨爪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和足以拍碎钢铁的力量，爪尖还缠绕着黑色的、带着腐蚀之力的能量气流，当头罩下！
画室绝地，前有疯狂异变、实力暴涨之敌，后有诡异滴血、随时可能引发更大危机的血池油画，门外还有源源不断的追兵逼近。局势，在这一刻恶劣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