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腾那句关于“她以前很喜欢的口味”的晚餐邀请,依旧让元丽抒心绪不宁。但当车子不是驶向霓虹闪烁的商业区,而是拐入那条通往城西封家老宅的、梧桐掩映的幽静道路时,丽抒的心跳骤然失衡。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她看向驾驶座上的封腾,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老宅,那里是她母亲工作过的地方,是她年少时每次出现都需小心翼翼的边缘地带,更是封腾和封月在失去双亲后,相依为命、独自长大的“孤岛”。
封腾单手握着方向盘,侧脸在暮色中显得轮廓分明,也透着一丝罕见的、近乎沉重的柔和。“回家。”他答得简单,目光依旧看着前方,“封月说,你回来这么久,还没正式回家吃过饭。她念叨好几次了。”
回家。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带着千钧重量。不是去叔婶家应付一场审视,而是回他们兄妹俩真正的家。这个邀请,不再是来自长辈的考核,而是来自封腾和封月——尤其是封腾——对她的一种极致认可和接纳。他想让她踏入那个承载了他最多伤痛、也见证了他最坚硬成长的核心领地。
恐慌,比之前设想面对其叔婶时更甚的恐慌,攫住了丽抒。她怕看到那座巨大宅邸里可能残留的悲伤痕迹,怕触碰到封腾内心最不为人知的脆弱,更怕自己无法承受这份过于沉重和私密的邀请所代表的含义。
“停车。”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封腾,我……我没准备好。”
封腾终于缓缓将车停在路边,转向她。他没有因为她的退缩而不悦,眼神反而异常深邃平静,仿佛早已预料。“丽抒,”他声音低沉,“那里没有别人,只有我和封月。还有……一些关于我爸妈的回忆。我想带你仔细看看,我真正长大的地方。”
他伸出手,没有立刻碰她,只是悬在半空,像一个无声的邀请和等待。“那里或许有点冷清,但那是我的根。我想让你认识全部的我,包括那些你不知道的我的过去。”
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里没有逼迫,只有坦诚的请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那个年少失怙的封腾才会有的孤寂。“陪我回去吃顿饭,好吗?有你和封月在,那个房子才会有点像家的样子。”
这番话,像最轻柔却又最尖锐的利器,瞬间刺穿了丽抒所有用来自保的盔甲。她看到的不是一个无所不能的霸总,而是一个在废墟上早早建立起王国,却始终渴望温暖和陪伴的男人。他向她敞开的,是他最不设防的内心世界。
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丽抒深吸一口气,将微凉的手放入他温暖的掌心,轻轻点了点头。
车子再次启动,驶入那座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庄严寂静的庄园。老宅灯火通明,却依旧难掩一种深植于骨子里的空旷感。与记忆中偶尔人来人往的景象不同,此刻这里透着一种被精心维护着的、却因主人常年寡居而形成的冷清。
封月早已等在门口,见到他们,立刻热情地迎上来挽住丽抒的手臂:“丽抒,你可算来了!我哥这人,请人回家吃饭都搞得像绑架。”她嗔怪地瞪了封腾一眼,活泼的语气有效地驱散了些许凝重。
餐厅里,长桌换成了更温馨的圆桌,菜肴是家常口味,明显是精心准备的,而非酒店外烩。没有佣人穿梭伺候,只有一位看着封腾兄妹长大的老管家慈祥地布菜后便安静退下。
席间,封月是绝对的气氛担当,叽叽喳喳地说着各种趣事,努力调动气氛。封腾的话依旧不多,但神色是放松的,他会给丽抒夹她可能爱吃的菜,会在封月提到某些童年糗事时,露出无奈却纵容的浅笑。
气氛看似轻松,但丽抒却能敏感地察觉到,在这份刻意营造的温馨之下,流淌着一种深沉的、关于失去和成长的暗流。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照片里,封腾父母温和的笑容,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家庭曾经的圆满和后来的巨变。
饭后,封月借口要回家看言清和宝宝,体贴地将空间留给了封腾和丽抒。
封腾带着丽抒,默默地走在老宅空旷的走廊里。他推开一扇沉重的木门,里面是一间书房,保持着十几年前的样子,书架上摆满了经济类的书籍和一些泛黄的相册。
“这是我父亲的书房。”封腾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回忆的悠远,“他们刚走的那几年,我和封月晚上害怕,经常挤在这里的沙发上睡觉。好像这样,就能离他们近一点。”
他走到书桌前,手指轻轻拂过光滑的桌面,目光落在桌角一个有些陈旧的飞机模型上。“那时候,我才还没成年,要稳住集团,要照顾封月……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这座房子像个巨大的、冰冷的笼子。”
丽抒静静地听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难言。她无法想象,当年那个同样年少的封腾,是如何扛起这一切的。
封腾转过身,背靠着书桌,看向她,目光深沉如夜:“丽抒,我习惯了独自做决定,习惯了承担所有责任,有时候可能显得……很强硬,很不近人情。”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自我剖析,“但我不想对你也是这样。带你回来,是想告诉你,我的世界并不只有风腾集团的高楼大厦,也有这里——我的起点,我的软肋。”
他走向她,步伐沉稳,直到两人近在咫尺。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珍而重之的小心翼翼。
“这里很空,”他低声说,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空了十几年了。丽抒,你愿意……以后经常来,让它有点烟火气吗?”
不是强势的宣告,而是带着不确定的请求。这句话的分量,远比任何甜言蜜语都重。丽抒的视线瞬间模糊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向她展露了最真实一面的男人,所有关于身份、差距、过去的顾虑,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主动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将脸埋进他温暖的胸膛,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哽咽却清晰:“好。”
封腾的身体似乎微微僵了一下,随即,更用力地回抱住她,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