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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生,都不够磊落,为了私欲,算无遗策,却唯独算不透人心。尤其是……她的心。

秋瑾嗤笑一声:“你连自己的心都不敢信,连心意也要藏着掖着,又凭什么要天下人信服于你?”

谛听眸光一沉:“太叔秋瑾,你……并不懂感情。你只是一时情窦初开,却不知道,两人的情感牵扯到生死时,都唯愿彼此安!”

“呵呵……”她毫不退让,“祖师伯对感情,还真是理智。这般理智的情感,你觉得纯粹吗?若想要在一起,只要活着,就会有法子。不是吗?”

两人目光交锋,空气仿佛凝固。

最终,谛听先移开了视线。

也许,她是对的!他不是也找到了让眉娘代替了秋禾的身份,葬入了皇陵吗?

“周玄冕……是本座的孩子。”他忽然道。

秋瑾一怔,随即冷笑:“所以呢?国师现在是要认亲,还是也要杀他?”

谛听没有回答,只是望着远方渐渐暗沉的天色,轻声道:“本座这一生,错过太多。”

秋瑾沉默。

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何钟秋禾至死都不曾怨恨他。

因为这个人……其实比谁都孤独。

夜幕降临,荒野上只剩风声呜咽。

谛听转身离去前,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孤坟。

“北堂仲邯……是个不错的孩子。可惜了……”

真的可惜了!可惜…秋瑾刚对情爱懵懂,却又失去意中人。更可惜,那般的好儿郎,年纪轻轻就死了。

秋瑾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站在坟前,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暮色中。

她低头,看着掌心那枚从北堂仲邯手上取下的扳指,缓缓攥紧。

“若有来世……”

她轻声呢喃,眼泪无声滑落。

可惜,这世上从无来世。

只有血与火,爱与恨,以及……永无止境的遗憾。

周玄冕的手指在黑暗中摸索,触到身下粗糙的草席。他试图撑起身子,却被一阵剧痛逼得闷哼一声。肺腑间像是塞满了碎冰,每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水......”他嘶哑地开口。

黑暗中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有冰凉的东西贴上他的嘴唇,他下意识躲闪,却闻到熟悉的沉水香——这是国师府特供的香料。

“织渊…”

“你是谛听?”他猛地攥住对方手腕,骨节分明的手腕上缠着冰蚕丝串的菩提珠。

记忆如潮水涌来:冰湖上炸裂的符咒,周玄策扭曲的面容,坠入深渊时刺骨的寒冷......

那只手轻轻挣脱,转而抚上他的眼睛。温热的指尖在覆着白绫的眼皮上停顿片刻,突然狠狠按向穴位。剧痛如闪电劈开天灵盖,周玄冕痛得蜷缩起来,却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原来他连惨叫的力气都没了。

“既然要杀我......何必救......”他喘着气冷笑,突然被灌入喉管的药汁呛住。

苦涩的液体里混着血腥味,像是有人把熬干的药渣连同砂锅一起捣碎了喂给他。

周玄冕喝完药后,体力再也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白煦掀开帐帘时,正看见谛听将昏迷的周玄冕放平。草席上的人瘦得脱了形,白绫边缘渗出淡黄色的脓血。

“他…醒过来了?”白煦将铜盆放在地上,热水里漂浮着几片枯黑的草药,“芳草从北祭带回来的龙血竭只剩这些了。”

谛听摘下手串浸泡在药汤里,菩提珠遇水渗出丝丝血红:“太叔秋瑾到哪了?

“刚过苍梧关。”白煦拧干帕子擦拭周玄冕额头的冷汗,“带着......秋禾的骨灰。”

水盆突然结了一层薄冰。

白煦看着谛听冻结的袖口,轻声道:“瞒不住的。他是瞎了,并不是傻了。他醒来若问起眼睛......”

“没想过要瞒,我自有打算。”谛听甩落冰碴,从怀中取出个玄铁匣。匣中躺着枚透骨钉,钉身刻满符文,正泛着冷冷幽光。

“这些年,我欠他们母子太多了!为了所谓的大计……”

“修文……”白煦倒吸一口冷气:“你要用锁魂钉?”

“海凉子的《冥府还阳术》需要媒介。”谛听将钉子浸入药汤,水面立刻翻涌起黑色泡沫,“他母亲的血,他父亲的骨,都在这里了。”

帐外突然传来重物落地声。

芳草脸色惨白地站在雪地里,脚边打翻的药罐冒着热气。

“娘娘若还在......”她发抖的手按在剑柄上,“绝不会允许您用这等邪术!”

谛听指尖轻抚钉尖渗出的血珠:“但她现在躺在冰棺里。”突然暴起的罡风将芳草掀翻在地,“我能眼睁睁看着我们的……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你们都不必多说!”

周玄冕再次醒来时,听到了久违的鸟鸣。他下意识去扯眼上的白绫,却被一柄折扇轻轻压住手腕。

“陛下若想永远当个瞎子,尽管扯。”织渊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熟悉的药草香,语气带着轻松的调笑声:“您昏迷这半月,臣的头发都愁白了。”

“织渊?!半月?”周玄冕猛地坐起,又被全身剧痛逼得跌回去。无数记忆碎片在黑暗中翻腾:冰湖上炸开的锁龙阵,织渊折断的扇骨,周玄策那句“你以为他能救你?”.....

“北祭军......”

“已退回北祭了。”

“南祁......”

“亡了。”

折扇展开的轻响里,织渊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若不是眼中带着水色,当真以为他很平静呢。

“北堂仲邯战死,太叔秋瑾带着他的骨灰去了梦婆山。”

周玄冕突然笑起来,笑得胸腔震动,咳出满手血腥:“好......好得很......”

他摸索着抓住织渊的衣襟,“那你告诉我,为何我还活着?我为什么要活着……”

帐内死寂一片。

远处传来冰雪消融的滴水声,像某种倒计时。

“我也还活着……我以为,我已经死了呢!”织渊轻声呢喃着。

“而你活着,却是因为有人逆天改命。”织渊突然压低声音,“谛听用了锁魂钉——”

帐帘突然被劲风掀起。

芳草跌跌撞撞冲进来:“快走!谛听大人他......”

地面开始震颤。

周玄冕听见远处传来山崩般的轰鸣,混杂着某种非人的嘶吼。

织渊一把将他背起时,他闻到扑面而来的腥风里,有谛听常用的龙脑香。

还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他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可他也想要周玄冕活着。

断崖边,谛听的紫金道袍已被血染成黑紫色。他脚下延伸出十二条血线,交织成巨大的锁魂阵。阵眼处插着那枚透骨钉,钉尾连着根根血丝,另一头全部没入周玄冕的心口。

“你拿我母后的遗物......”周玄冕全靠耳朵辨别声音方向。

当他每说一个字,锁魂阵就亮一分,“就是为了施展这等邪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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