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的晨雾还未散尽，李世民已站在城楼上远眺。他手中紧攥着李道宗带回的情报，指腹反复摩挲着“鄂尔浑河冰原”“三河马怕火”“薄冰区陷敌”这几行字，眉峰却始终未舒展。
昨夜李道宗带着残部归来时，冻伤的脸颊还在渗血，身后跟着的老牧民浑身颤抖，那副狼狈模样让情报显得格外可信——可越是顺利得到的“弱点”，越像裹着蜜糖的毒刺，扎得他心里发慌。
“将军，五千骑兵已集结完毕，随时可出发！”秦叔宝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身上的明光铠沾着霜花，眼神里满是战意，“只要按计划把骨利干骑兵引到薄冰区，再用火把惊乱他们的三河马，此战必胜！”
李世民回头看向城下，五千隋军骑兵列成整齐的方阵，战马打着响鼻，呼出的白气在晨光中连成一片。新兵们握着长枪的手虽有些发颤，但眼神里透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这些日子，骨利干“冰原恶鬼”的谣言像藤蔓一样缠在他们心头，如今终于有了破敌之法，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想证明自己。
“出发！”李世民翻身上马，玄色披风在风中展开，“目标鄂尔浑河冰原，按原计划行事！”
马蹄声踏碎晨雾，五千骑兵如一道黑色洪流，朝着北疆深处疾驰而去。一路上，寒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像无数细针在刺。李世民时不时勒住马缰，回头观察队伍——新兵们的嘴唇冻得发紫，却没有一个人掉队，连最年轻的小兵都咬着牙，紧紧跟着前面的战马。他心中暗叹，若不是情报作祟，这些好儿郎本不该踏上这条生死未卜的路。
两日后，鄂尔浑河冰原终于出现在眼前。
这片冰原辽阔得看不到边际，厚厚的冰层覆盖着整条鄂尔浑河，阳光洒在冰面上，反射出刺目的白光，让人睁不开眼。远处，始毕可汗的大军已列好阵型，黑色的突厥骑兵如一条长蛇，盘踞在冰原西侧；骨利干的雪地铁骑则在两侧来回奔驰，白色的兽皮与冰雪融为一体，马蹄踩在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像在为即将到来的厮杀敲鼓。
“将军，你看！”李道宗指着冰原中部，那里的冰面颜色略深，与周围的厚冰形成明显分界，“那就是老牧民说的薄冰区！”
李世民眯起眼，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这片薄冰区太过规整，像是有人刻意标记出来的；而始毕可汗的大军明明占据优势，却迟迟不发起进攻，反而列阵等待，这更像是一场精心布置的等待——等待他们主动跳进陷阱。
“不对劲。”李世民低声说道，刚想下令暂停前进，却见突厥阵中突然传来一阵呐喊，始毕可汗的旗帜高高举起，骨利干的雪地铁骑如离弦之箭，朝着隋军冲来！
“来不及了！按计划行事！”李世民咬牙下令，“点火把，冲！”
早已准备好的火把被点燃，五千支火把在冰原上连成一片火海，映得士兵们的脸庞通红。隋军骑兵高举火把，朝着骨利干的雪地铁骑迎上去，所有人都等着看三河马受惊逃窜的场景——可下一秒，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彻底僵住。
那些三河马看到火把，不仅没有丝毫慌乱，反而眼睛发亮，鼻孔张大，发出兴奋的嘶鸣！它们的蹄子踩在冰面上，速度更快了，冰爪划过冰层，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痕迹，像闪电一样朝着隋军冲来。
“怎么会这样？！”李道宗失声喊道，脸上血色尽失，“老牧民明明说……”
“是假的！我们上当了！”李世民猛地拔出佩剑，声音里带着一丝怒吼，“撤退！快撤退！”
可一切都太晚了。
就在隋军骑兵转身的瞬间，脚下的冰面突然发出“咔嚓”一声巨响，像是惊雷在冰原上炸开。紧接着，整片薄冰区开始龟裂，密密麻麻的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冰面下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那根本不是什么薄冰区，而是始毕可汗派人凿开冰层后，又用薄冰暂时掩盖的“冰窟陷阱”！
“不好！冰裂了！”
“我的马！我的马掉下去了！”
惨叫声此起彼伏。一名新兵的战马前蹄突然陷入冰窟，整匹马带着他一起坠入冰下，只留下一个冒着寒气的黑洞，很快又被周围的碎冰覆盖。另一名骑兵想要拉住同伴，却被下坠的力量拖拽，连人带马一起掉进冰窟窿，冰面瞬间合拢，连一丝挣扎的痕迹都没留下。
“哈哈哈！李世民，你果然来了！”始毕可汗的笑声在冰原上回荡，带着残忍的得意，“你以为那老牧民是真心帮你？他不过是我派去的诱饵！三河马怕火是假的，这冰下的暗河才是真的！我早就派人凿薄了冰面，就等你们这些隋军蠢货来送死！”
骨利干的雪地铁骑趁机发起猛攻。他们脚踩冰爪，在破碎的冰面上灵活穿梭，像是冰原上的幽灵。手中的长刀泛着寒光，朝着隋军士兵砍去，不少隋军因为脚下不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一刀斩落马下，尸体顺着冰窟的缝隙滑进暗河，瞬间消失不见。
“保护将军！”尉迟恭大吼一声，手持长槊，挡在李世民身前。他的战马被冰窟绊倒，右腿被冰块划伤，鲜血染红了白色的雪，可他依旧死死握着长槊，将冲上来的骨利干骑兵一一挑落马下。
李世民看着眼前的惨状，心像被冰锥扎着一样疼。那些跟着他出征的新兵，昨天还在给他递热酒，今天就永远留在了这片冰原；那些熟悉的面孔，此刻要么坠入冰窟，要么倒在血泊中，五千骑兵转眼间就损失了近半。他恨自己的轻信，恨始毕可汗的狡诈，更恨自己没能保护好这些兄弟！
“将军，往东侧撤！”李道宗带着一队骑兵杀开一条血路，朝着李世民大喊，“我刚才观察过，东侧的冰面厚，没有暗河！我们从那里突围！”
李世民回过神，抹了把脸上的雪和血，朝着士兵们喊道：“兄弟们，跟我冲！只要活着出去，我们一定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他跟着李道宗，朝着冰原东侧疾驰。尉迟恭依旧挡在最前面，长槊挥舞得虎虎生风，骨利干的骑兵根本靠近不了。可雪地铁骑紧追不舍，他们的三河马在厚冰上速度更快，眼看就要追上隋军的后卫部队。
“完了吗？”一名新兵看着越来越近的雪地铁骑，眼中露出绝望，手中的长枪开始发抖。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震天的呐喊——那是回纥的旗帜！
“是援军！是回纥的援军！”一名斥候兴奋地大喊，声音都在发颤。
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一支黑色的骑兵队伍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回纥首领菩萨！他骑着一匹黑色的蒙古马，手中拿着套马索，身后的一万回纥骑兵紧随其后，马蹄扬起的雪粒如同一道白色的巨浪，朝着骨利干的雪地铁骑冲去。
“骨利干的杂碎，敢欺负大隋的军队，找死！”菩萨的声音洪亮，他将套马索用力一甩，精准地缠住了一名骨利干骑兵的战马脖子，然后猛地勒紧缰绳。那匹三河马吃痛，嘶鸣着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兵甩了出去，正好掉进一个冰窟里。
回纥骑兵们纷纷效仿，套马索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缠住雪地铁骑的战马或士兵，将他们从冰面上拉下来。有的被直接甩进冰窟，有的则摔在冰面上，被后续的回纥骑兵踏成重伤。骨利干的雪地铁骑原本占据优势，可面对突如其来的援军，顿时乱了阵脚，攻势也弱了下来。
“兄弟们，援军到了！反击！”李世民见状，立刻下令。隋军士兵们士气大振，原本低落的斗志瞬间被点燃，他们掉转马头，跟着回纥骑兵一起，朝着骨利干的雪地铁骑发起反击。
李世民让人找来几柄大铁锤，朝着冰原上的冰窟窿砸去。“哐当！哐当！”铁锤落在冰面上，原本就破碎的冰面更加脆弱，冰窟窿越变越大，深不见底的暗河在冰下翻滚，冒着刺骨的寒气。骨利干的雪地铁骑再也不敢靠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隋军和回纥骑兵联手反击。
始毕可汗站在远处，看着突然出现的回纥援军，脸色铁青。他怎么也没想到，回纥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兵帮助隋军！眼看大势已去，他咬牙下令：“撤！快撤！”
突厥大军和骨利干的雪地铁骑不敢恋战，纷纷调转马头，朝着贝加尔湖以西的方向撤退。隋军和回纥骑兵没有追击——经过一场惨烈的厮杀，他们也已疲惫不堪，更重要的是，这片冰原上的冰窟随时可能再次裂开，继续追击只会徒增伤亡。
战斗终于结束。
鄂尔浑河冰原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破碎的冰块、散落的兵器和战马的尸体。冰窟窿里漂浮着士兵和战马的尸体，暗河的水流将它们冲得来回晃动，看得人触目惊心。隋军士兵们站在冰面上，沉默地看着这一切，没有人说话，只有寒风在冰原上呼啸，像是在为死去的兄弟哀悼。
“清点人数。”李世民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自责。
片刻后，副将脸色沉重地回报：“将军，五千骑兵，活着回来的只有两千七百多人……两千三百多名兄弟，掉进冰窟，再也没上来。”
“两千三百人……”李世民重复着这个数字，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走到一个冰窟前，看着里面漂浮的战马尸体，那是他昨天还抚摸过的战马，如今却冰冷地躺在暗河里。他缓缓跪下，朝着冰窟的方向磕了三个头，额头磕在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是我对不起你们。”李世民的声音哽咽，泪水混合着雪水，顺着脸颊滑落，“是我轻信了假情报，才让你们白白牺牲。我李世民在此立誓，一定会为你们报仇，让始毕可汗和骨利干人血债血偿！”
士兵们看到李世民跪下，也纷纷跟着跪下，冰原上响起一片压抑的哭声。寒风卷着雪粒，落在他们的身上，却没人在意——比起心中的悲痛，这点寒冷根本不算什么。
菩萨走到李世民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重地说：“李将军，节哀。这场战斗不是你的错，是始毕可汗太过狡诈。回纥愿意与大隋联手，一起对付突厥和骨利干，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李世民站起身，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对着菩萨抱拳道：“多谢菩萨首领仗义相助。大隋永远记得回纥的恩情，日后若有需要，大隋定当全力以赴。”
随后，李世民让人将死去的士兵尸体从冰窟中打捞上来，用兽皮裹好，就地挖坑掩埋。每掩埋一名士兵，他都会亲自为他们立一块木牌，上面写上士兵的名字和籍贯——就算他们死在北疆，也不能让他们成为无主的孤魂。
处理完后事，李世民带着残部返回雁门关。一路上，他沉默不语，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鄂尔浑河冰原上的惨状。他知道，这场失败的根源，不仅是始毕可汗的狡诈，更是大隋对北疆部落的无知——若不是对骨利干一无所知，若不是情报系统的漏洞，这场悲剧本可以避免。
回到雁门关后，李世民立刻写了一封奏折，派人快马送往长安。奏折中，他详细描述了鄂尔浑河冰原的战斗经过，请求朝廷派更多的工匠来北疆，制作专门应对雪地作战的武器和装备；同时，他还请求朝廷加强对北疆部落的情报收集，避免再次出现“情报盲区”。
“将军，斥候传来消息，始毕可汗没有退回突厥王庭，而是派人去了骨利干部落，似乎想说服他们再次出兵。”秦叔宝走进营帐，脸色凝重地说道。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笔，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始毕可汗还不死心，他知道只要骨利干还与突厥合作，北疆就永无宁日。看来，我们必须主动出击了。”
“主动出击？”秦叔宝有些惊讶，“可我们刚刚经历一场大败，兵力不足，而且骨利干的雪地铁骑依旧是个威胁……”
“我要亲自去骨利干部落。”李世民打断了秦叔宝的话，语气坚定，“始毕可汗能用威胁和欺骗控制骨利干，我就用诚意和合作说服他们。只要能让骨利干与大隋结盟，断绝与突厥的合作，北疆的威胁就能彻底解除。”
秦叔宝还想劝阻，却看到李世民眼中的决心，知道他已经下定了主意。“将军，我跟你一起去！”
“不必。”李世民摇了摇头，“你留在雁门关，整顿军队，加固防御。我带着尉迟恭和几名亲卫去就好——人多反而会引起骨利干人的警惕。”
他顿了顿，看着帐外的风雪，继续说道：“鄂尔浑河冰原上死去的兄弟，用他们的命给我上了一课——对付北疆的部落，光靠武力是不够的，还需要信任和合作。这次去骨利干，我一定要成功，为了那些死去的兄弟，也为了北疆的安宁。”
当天晚上，李世民便带着尉迟恭和五名亲卫，换上了轻便的兽皮服饰，悄悄离开了雁门关，朝着贝加尔湖以西的骨利干部落出发。寒风依旧凛冽，雪粒打在脸上生疼，可李世民的脚步却异常坚定——他知道，这一次，他不仅要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更要为大隋的北疆，闯出一条安宁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