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喧嚣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死寂和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重血腥味。
碧波潭内外，一片狼藉，断壁残垣，尸横遍野，破碎的兵器和焦黑的土地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大战的惨烈。
牛魔王已经恢复了人形，但浑身蒸腾的凶煞之气丝毫未减。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那处山壁凹陷前，看着里面如同两滩烂泥般瘫软着、气息奄奄的青狮和白象，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
呸！两个杂碎！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大手一伸，旁边自有积雷山的亲兵恭敬地递上两条粗大异常、闪烁着幽蓝符文寒光的锁链——特制的禁制锁链，专门用来对付道行高深的大妖。
牛魔王毫不客气，甚至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狠厉，亲手将那粗大的锁链尖端，狠狠地刺穿了青狮和白象的琵琶骨！
呃啊！！
嗷——！
即使已经重伤垂死，这种直接穿透妖骨、封锁妖元核心的痛苦依旧让青狮和白象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嚎，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锁链上的符文瞬间亮起，如同活物般缠绕上他们的身躯，彻底锁死了他们最后一丝可能调动妖力的可能。
此刻的他们，别说反抗，连自爆妖丹都成了奢望。
牛魔王像是拖死狗一样，将彻底萎靡、如同烂泥般的两人从山壁里拽了出来，在地上拖行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一路拖到了傲立在战场中央的霸爷面前。
霸爷，这两个罪魁祸首，拿下了！牛魔王声音沉闷，带着压抑的怒火。
霸爷缓缓低下头，那双依旧冰冷蔚蓝的眸子，如同万载寒冰，死死地盯在青狮和白象的脸上。那目光中蕴含的刻骨仇恨，几乎要将他们的灵魂都冻结、撕裂！
青狮和白象接触到这目光，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蜷缩起来，却因为琵琶骨被穿，动弹一下都剧痛难忍，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
霸爷的喉咙动了动，发出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滔天的杀意：
把他们……押下去。用万年玄冰铁链，锁在水牢最深处！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冰冷刺骨：派人十二个时辰 好好伺候 着，用最好的伤药吊着命，别让他们死了。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所有核心成员，最终定格在青狮白象惊恐万状的脸上，一字一句地宣告：
他们的命，是我的！我要留到祭奠公主的那一天，亲手……活剐了他们！祭奠公主在天之灵！
这话语中的狠厉与决绝，让周围所有听到的人都不寒而栗。
所有人都明白，这不是气话，这是一个誓言，一个必将付诸实施的复仇宣言！
霸爷放心！这事儿包在我小钻风身上！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绝对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死不了！
小钻风第一时间跳了出来，拍着胸脯保证，脸上带着谄媚却又同样狠辣的笑容。他可是深知这位新老大手段的，这时候表忠心准没错。
很快，几个如狼似虎的霸字头小弟上前，粗暴地将彻底绝望的青狮和白象拖了下去，目的地将是碧波潭那阴森寒冷、暗无天日的底层水牢。
残余的狮驼岭军队或降或逃，除了少数死硬分子还在负隅顽抗被清剿外，碧波潭周边终于暂时恢复了平静。
但放眼望去，废墟遍地，血迹斑斑，无声地诉说着代价的惨重。
霸爷默默走到一处较高的断崖上，俯瞰着这片满目疮痍的战场和正在忙碌清扫、收缴战利品、押送俘虏的队伍。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冰封般的冷厉和眼底深处那无法化开的悲痛。
牛魔王收起了狂暴本相，白骨夫人已恢复人形，但脸色苍白，眼窝深陷，蝎子精、小鼍龙、黑熊精等核心成员陆续沉默地聚集过来。
霸爷，白骨夫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强忍着悲痛，开始汇报，语气冷静却难掩沉重，
此战……我们胜了，但代价……极大。碧波潭本部妖兵折损过半，积雷山援兵伤亡三成，黑风山、黄风岭、号山来的兄弟也损失不小……物资损耗更是……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最重要的是……万圣公主她……
气氛瞬间变得更加沉重。
每个人都低下了头，红孩儿更是忍不住又抽泣起来，被铁扇公主紧紧搂住。
霸爷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再睁开时，那抹悲痛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领袖应有的冷静和决断。
知道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平稳，清算开始。
他首先处理的就是数量庞大的俘虏问题。
对于普通的狮驼岭妖兵，霸爷的命令简洁明了：愿意归降的，打散编制，经过初步审查后编入新军考察；不愿归降的，由黑熊精带人废去修为，发放少量路费，直接驱逐遣散。
而对于狮驼岭原有的中层头目、各洞洞主这类有点实力的妖将，则要复杂得多。
小钻风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他带着他那支搞情报出身的巡山队，拿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名单和资料，穿梭在俘虏营中，进行快速的甄别和筛查。
这个，犀牛洞主，以前跟青狮抢过小妾，有仇，可以争取一下。
这个，豺狼统领，是白象的远房表侄，死忠分子，标记红色，处理掉。
哟呵，这不是穿山甲千户吗？听说你挖洞是一绝？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工程部？待遇好商量！
效率极高，几句话间就决定了一个俘虏的命运。
那些被标记为可争取的妖将，则会被带到霸爷面前，由霸爷亲自。
霸爷的做法简单直接，恩威并施。
对一个战战兢兢的豹子精头目：听说你手下儿郎很能打？跟我混，以前的地盘还归你管，收益上交五成，剩下的你自己分配，有没有问题？
豹子精看着霸爷那冰冷的眼神和旁边虎视眈眈的牛魔王，哪敢说个不字，连忙磕头：没……没问题！谢霸爷收留！小的愿效犬马之劳！
对一个眼神闪烁、似乎不太服气的野猪精统领：不服气？可以，给你个机会，跟我手下大将过三招，赢了放你走，输了……就把命留下。
那野猪精看着旁边摩拳擦掌、一脸狞笑的九头虫，顿时怂了，赶紧低头：服……服了！霸爷，我服了！
而对那些被小钻风标记为罪大恶极死硬分子的，霸爷没有丝毫手软。
他下令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刑台，举行了一场公开的公审大会。
由刚刚被任命为刑堂执事的黑熊精和黄风怪负责执行。
这哥俩一个满脸横肉杀气腾腾，一个眼神冰冷，往那一站就自带煞气。
几名在战争中尤其残忍、曾虐杀过霸字头成员的狮驼岭妖将被押了上来，他们的罪行被白骨夫人一条条冷静地宣读出来。
霸爷只是站在高处，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江湖事，江湖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黑熊精吼声如雷。
黄风怪言简意赅。
手起刀落！几颗狰狞的头颅滚落在地，鲜血染红了刑台。
全场一片寂静，无论是霸字头的老人还是新降的俘虏，都被这铁血手段所震慑。
霸爷的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看着那些面露恐惧的新降之兵，声音如同寒铁交击，清晰地传入每个妖的耳中：
跟着我奔波儿灞，以前你们在狮驼岭是炮灰，是韭菜！但以后，入了我霸字头，就是兄弟！有我霸爷一口吃的，就饿不着兄弟们！
他话锋一转，指向刑台上那几具无头尸体，杀气陡然爆发：
但！社团有社团的规矩！忠字当头！谁要敢吃里扒外，或者背后插自己兄弟刀子！这就是下场！绝无二话！
一个原狮驼岭的小妖头目吓得浑身发抖，颤声道：霸……霸爷……我们以前也是没办法，跟着大王混口饭吃……
霸爷看了他一眼，语气稍缓：我懂！都是出来混的，妖在江湖，身不由己。过去的事，只要不是罪大恶极，可以翻篇！
但他随即声音再次变得凌厉：但从今往后，脚踩两条船的，杀！背后插兄弟刀子的，杀！坏了社团规矩的，三刀六洞！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下方无论是老成员还是新降兵，都被这股气势所慑，齐声应喝，声音震天。
夕阳的余晖映照在霸爷染血的战袍和冷峻的侧脸上，他站在高处，下方是历经血火后逐渐凝聚的队伍。
画面充满了肃杀的仪式感，一个新兴的社团巨头，正在废墟和鲜血中，冉冉升起。
而所有霸字头成员的手臂上，都缠上了一道黑色的布条，默默地哀悼着逝去的万圣公主和众多战死的兄弟。
碧波潭底，水牢。
这里阴暗、潮湿、冰冷，终年不见天日，只有幽暗的水波和坚硬的玄冰岩壁。
冰冷的潭水散发着森森寒气，寻常小妖在此待上片刻都会妖血凝滞。
此刻，水牢最深处，两根粗大的万年玄冰铁链从顶壁垂下，锁链的另一端，穿透了两具庞大身躯的琵琶骨，将他们半吊在刺骨的寒水中。
正是昔日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狮驼岭大王——青狮与白象。
玄冰铁链上的符文不时闪烁，不仅封锁了他们的妖力，更时刻散发着蚀骨的寒意，折磨着他们的肉身与神魂。
伤口在寒毒侵蚀下无法愈合，反而不断恶化，剧痛和寒冷让他们时不时地抽搐一下，发出压抑的痛苦呻吟。
但即便如此，两人眼中依旧残留着不甘和桀骜。
呸！有种就给老子一个痛快！用这等手段折磨，算什么英雄！
青狮猛地晃动锁链，激起一片水花，嘶哑地怒吼着，声音在水牢中回荡，却更显凄凉。
白象相对沉默一些，但那双象眼里也满是怨毒：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但灵山……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水牢的铁门发出沉重的声，被缓缓推开。
一道修长的身影，披着淡淡的金色光晕，走了进来，与这阴暗的环境格格不入。
大鹏金翅雕缓步走入，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发亮，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两位曾经的结义兄弟。
看到来者，青狮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怒火：
大鹏！你个叛徒！还有脸来见我们？！
白象也冷冷地盯着他，长鼻无力地垂在水中：
是来看我们笑话的吗？阿叔？ 最后那声叫得充满了讥讽。
大鹏没有理会他们的愤怒和讥讽，只是轻轻一挥手，身后跟着的小钻风立刻识趣地退了出去，并关上了牢门，留下单独的空间。
大鹏走到水边，看着水中狼狈不堪的两人，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虬首仙、灵牙仙。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青狮和白象都怔了一下。
当年你们同在截教，大鹏的目光似乎飘向了遥远的过去，跟随通天教主，潜心修道，逍遥自在，那是何等的快活。随侍通天教主，眼看着道果将成……
青狮和白象的眼神也出现了一丝恍惚，似乎被带回了那段意气风发的岁月，脸上的戾气稍稍褪去了一些。
但大鹏的话锋随即一转，声音变得冷冽：可那样的日子，从我们封神之战接受，上了灵山之后，还有过吗？
他盯着两人的眼睛，语气锐利如刀：你们心里比谁都清楚，灵山那帮秃驴，何时真拿我们当自己人看过？在他们眼里，我们不过是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是养不熟扁毛畜生！是看门的打手！是随时可以舍弃的工具！
什么佛陀菩萨？呵，不过是另一群道貌岸然、等级森严的老官僚罢了！我们拼死拼活，他们坐享其成，还要对我们呼来喝去！你们就真甘心一辈子当个坐骑？当个连参加盂兰盆会都没资格坐在前排的？
青狮和白象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嘴唇蠕动着想反驳，却发现说不出什么有力的话来。
因为这些，某种程度上就是血淋淋的现实。
他们在灵山的地位确实尴尬，看似威风，实则核心圈子永远进不去。
白象梗着脖子，勉强辩驳道：阿叔！休要胡言！法旨难违！我等既入灵山，自当恪守……
狗屁法旨！大鹏毫不客气地打断，脸上满是讥诮，
法旨就是拿我们当枪使！让你们来送死，他们躲在后面！现在呢？你们被打残了，锁在这暗无天日的水牢里等死，灵山可曾派出一兵一卒来救？可曾有过半句关心？
他指了指上面：再看看上面那个鲇鱼精出身的奔波儿灞！他是弱，是贱，是没根脚！但他为了一个女人，就敢豁出一切跟灵山死磕到底！他拿身边的兄弟当人看！有好处真分！有危险真上！这份担当，灵山有吗？那群整天把慈悲为怀挂在嘴边的秃驴，有吗？！
大鹏的声音在水牢中回荡，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青狮和白象的心上。
青狮沉默了，巨大的狮头无力地垂下，浸泡在冰冷的水中，半晌，他才嘶哑着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认命道：
……阿叔，你说得或许没错……但各为其主，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了。你选好了路，就走下去吧。我们……各有各的命……只是你别忘了……释迦种在你心头的佛记……
这话语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和怨恨，只剩下一种穷途末路的悲凉。
他们何尝不知灵山的虚伪，只是已经深陷其中，无法回头，也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和错误。
白象也长长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默认了青狮的说法。
大鹏看着他们这副模样，眼中最后一丝复杂的情感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清明和决绝。他最后看了他们一眼，仿佛在看一段彻底逝去的过往。
保重。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阴暗冰冷的水牢。
沉重的铁门再次打开又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走出水牢，重新沐浴在夕阳下，大鹏深吸了一口带着硝烟和血腥味的空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他心中最后那一丝因为过往情谊而产生的犹豫，已经彻底消失。
他径直走向霸爷所在的中军大帐。
帐内，霸爷、牛魔王、白骨夫人等核心正在商议如何处置青狮白象。
牛魔王嗓门最大：要俺老牛说，直接宰了干脆！省得夜长梦多！这两个瘪三死不足惜！
黑熊精一边给自己包扎伤口一边附和：牛爷说得对！拿来祭旗正好！
白骨夫人则相对冷静：从战略上看，若能招降两位大罗战力，对我方实力提升巨大。不妨尝试……
不必了。霸爷声音冰冷，斩钉截铁，他们是灵山死忠，绝无可能真心归降。更何况，公主的死，必须用他们的血来祭奠！此事无需再议。
就在这时，大鹏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帐内顿时安静下来，都想看看这位刚刚倒戈的超级打手，对处理他昔日兄弟会是什么态度。
牛魔王甚至暗自握紧了混铁棍，以防万一。
大鹏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霸爷身上，语气平淡却清晰地说道：
青狮和白象，如何处置，是你们霸字头内部的事务。
他顿了顿，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界限：
我既然选择站在你们这边，就不会干涉你们的决定。我与他们的旧情，方才在水牢里，已经了清了。
从现在起，大鹏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我是金翅大鹏雕，只是霸字头的新成员。他们的命，霸爷你说了算。
此言一出，帐内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心中也升起一股异样。
大鹏这话，不仅彻底撇清了他与青狮白象的关系，更是明确表示了他愿意遵守霸字头的规矩，奉霸爷为龙头。
这是一种态度，更是一种投名状。
霸爷看着大鹏，冰冷的蔚蓝色眼眸中微微波动了一下，他点了点头，只回了一个字：
没有多余的废话，但一种新的信任和默契，似乎在这一刻建立起来。
大鹏的抉择，彻底落定。
他走出了过去的阴影，真正开始融入这个充满血性与义气、看似草根却潜力无穷的新兴社团。
而青狮与白象的命运，也在这段水牢对话之后，彻底失去了最后的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