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报声凄厉撕破空气,彻底压过了会场的残存喧嚣。厚重的防爆闸门轰然垂落,将内外彻底隔绝,金属撞击的巨响震得地面微颤。更多安保人员自各处通道涌入,他们身着防弹衣,手持防爆盾,如临大敌般迅疾控住各出口,并开始强行疏散惊惶失措的人群。
“所有人保持镇定!听从指令!有序撤离!”
“趴下!勿要乱窜!”
“医疗队!医疗队速来!”
呼喊、哭嚎、粗暴的推挤声混杂一处,这座国际非遗审议中心的核心听证会场,瞬息由庄严殿宇化作了灾变现场。
黎鹤仍单膝跪于血泊,对周遭混沌充耳不闻。他轻缓地将祖明不再动弹的身躯放平,指端微颤着,极慢地从那片被鲜血浸透的西装前襟移开,指尖蹭过西装布料上凝固的血痂,粗糙的触感像极了祖明修复傩谱时用的细砂纸,当年他总说‘磨掉虫蛀的朽,才能露出老祖宗的真’,可此刻这‘磨’,磨的是他的手,更是他的心,连指腹的纹路都被磨得发涩,疼得他心头一揪。
掌心之中,那枚冰寒的、沾满粘稠血液的U盘,恍若重逾千钧,烙得他掌心肌肤灼痛,连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数名白衣担架员冲破人群,疾奔而至。
“让开!速让开!伤者需急处!”一医者高喊,俯身检视祖明生命体征,指尖刚触到祖明颈动脉,便面色沉凝摇首,然仍与助手一道,小心将祖明抬上担架,迅疾朝紧急通道奔去。那染血的U盘证据,已被黎鹤紧攥回手心,藏入袖内,冰凉的金属边缘硌着臂上的枪伤,疼得他下意识蹙眉,却没松半分力道。
黎鹤缓缓立起身,膝盖因长时间跪地而发麻发僵,起身时踉跄了一下,下意识扶住旁边的桌沿——指尖按在桌面上残留的血迹,温热感早已消散,只剩一片冰凉,掌心旧伤被桌沿硌得隐隐作痛,与臂上枪伤的灼痛交织在一起。
他的目光如封冻的湖面,追随着远去的担架,直至其消失于通道尽头。生死未卜。此四字若冰针,刺于他心间。然他深知,此刻所能为,非是随行,而是完成祖明以命换来的嘱托。
他视线转向花国代表团方位。
金部长此刻面如死灰,被数名同样仓皇的随从与安保紧围其中,欲护送其离场。然几名神色冷峻的审议中心安保主管及显系某大国代表的随行武官拦住了去路,武官手按腰间枪套,眼神冷得像冰,没有半分通融的余地。
“金部长,”主席先生于多重安保护卫下,面色铁青地行来,其声因忿怒与后怕微颤,然仍勉力维系官威,“鉴于方才发生的……极严重事件,及祖明先生临终前提出的……重大指控,本次听证须立时中止!”
他目光锐利扫过面无人色的金部长及其惶乱随众:“你,及你代表团全体成员,于事件彻查清楚前,必须留于指定酒店房间,配合一切询查!不得擅离,不得与外界进行任何未经准许之联络!此系国际非遗审议委员会与安全理事会共同要求!”
不再是与议,而是命令与软禁!
金部长唇齿微张,似欲再行狡辩,喉结滚了滚,却没发出半点声音。在周遭无数冰寒、疑忌、甚或忿怒的目光逼视下,尤是在那几名眼神锐利、手按腰间的武官注视下,他终是颓然垂首,额间沁满冷汗,双手死死攥着西装下摆,指节泛白,一语难发。
金部长下意识摸向口袋,指尖触到的却不是项圈遥控器,方才混乱中,遥控器早已掉落,此刻口袋里只剩一枚被汗水浸透的、刻着‘幽先生’标记的徽章,徽章边缘硌得他指腹生疼,像在嘲讽他的无能。
他抬头撞见记者们的镜头,闪光灯刺得他睁不开眼,耳边响起祖明‘与邪祟勾结’的嘶吼,双腿一软,若不是随从扶住,险些瘫倒在地。
他死死攥着西装下摆,指节泛白,却止不住浑身发抖,西装下摆被冷汗浸透,皱成一团,曾经的掌控感如泡沫般碎裂,只剩被真相碾碎的恐惧。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那枚‘幽先生’徽章,徽章边缘硌得指腹生疼,像在一声声提醒他:你连自己都保不住,何谈掌控?
防爆闸门紧闭的轰鸣声中,人潮渐次散去,空旷的会场只剩黎鹤孑然而立,他袖管撕裂,臂上的枪伤渗着血珠,滴落在地面的血泊中,晕开细小的涟漪;脸颊的血痕与胸前傩神骨的金光交映,形成一种惨烈的决绝。
旁边的桌子上,花国提交的《万花典仪》伪造副本散落一地,被踩踏得污损不堪;祖明躺过的地方,血迹已凝成暗红,那枚滑落的巫族银徽被安保小心收起,反光中映出黎鹤挺拔的身影。
黎鹤抬起未伤的手,掌心向上摊开,祖明的血已凝成暗红血痂,将U盘紧紧裹住,‘m’暗记的边缘嵌着一丝未干的血线,正好与他掌心旧伤的纹路重合。
他指尖轻轻摩挲那道平安锁划痕,触感粗糙,像触到祖明最后颤抖的指尖,胸口的傩神骨突然发烫,烫意顺着血脉流至掌心,U盘上的血痂竟泛起极淡的金光,似在呼应他心底的誓言。
他缓缓握拳,将U盘攥紧,血痂与掌心的皮肉粘在一起,微微扯动便生疼,胸口的傩神骨却同步发烫,那热度顺着血脉流到掌心,像是在为他的誓言加劲。“祖明,你的血,我不会白流。”这句话他说得极轻,却字字砸在地上,带着血腥味,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那道平安锁划痕仍清晰可辨,指尖顺着划痕轻轻划过,像是在回应祖明最后的注视,像是祖明最后的目光在注视着他。
他缓缓收指,将染血的U盘与那份沉甸的牺牲与真相,死死握于掌中,指腹因用力而陷进血痂里,混着自己的血,分不清彼此。胸口的傩神骨微微发烫,像是在为这份“血契般的托付”作证,也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蓄力。
凄厉的警报声仍于空旷许多的会场回荡,恍若为一场戛然而止的审判奏响终曲。血泊旁,唯余一人独立,手中紧握着由鲜血与牺牲换来的、足以定鼎乾坤的证据,静候下一场更为凶险的风暴临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