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的身影刚一没入黑雾,四周的天地便仿佛骤然凝固。
那浓稠如墨的雾气并非寻常之物,而是由无数神魔残魂凝聚而成的怨念之息。每一缕雾丝都带着上古战亡者的不甘与执念,缠绕在人身之上,便能侵蚀神魂、腐化意志。寻常修士莫说踏入,仅仅靠近十里之内,便会神志错乱,癫狂而死。
可叶尘不同。
他脚下一踏,枯骨成粉,灰烬如雪般扬起,在空中划出一道淡蓝色的轨迹。那些本该令人窒息的黑雾,竟在他周身三尺之外自动退避,仿佛畏惧某种至高无上的存在。他的每一步落下,地面都会浮现出一道命纹烙印——深蓝中泛着金芒,如同命运之轮碾过大地,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轰!”
一声闷响自脚下传来,整片山谷微微震颤。那不是地震,而是地脉深处某种古老阵法被触动的征兆。叶尘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足下所踏之处,赫然显现出一个巨大的符文图案,其形似轮,中央一点幽光闪烁,宛如心跳。
命轮共鸣!
识海之中,炼心之火猛然暴涨,几乎要冲破命枢碑体的束缚。与此同时,那道模糊的人形虚影再度浮现,这一次,它不再静止,而是缓缓抬手,指向谷心深处——那里,有一座被黑雾笼罩的石门,若隐若现,门上刻着两个古老到近乎湮灭的文字:
**命启**。
“命启之门……”叶尘喃喃,心头掀起惊涛骇浪。这名字他曾在玄璃残存的记忆碎片中见过一次,那是传说中通往“命运本源”的唯一入口,唯有承载天命之人,才能开启。
可为何会在这里?葬神谷,不是埋葬诸神之地吗?怎会有通向命运核心的大门?
他尚未想通,忽然间,袖中那枚断裂的青铜令剧烈震动起来。咔嚓一声轻响,原本锈迹斑斑的断口处,竟渗出一丝血光——那不是真正的血液,而是一种凝练到极致的命运精血,古老、苍凉,带着万古不灭的气息。
血光顺着令牌蔓延,映照出一段残缺铭文:
> “命承者立,魂归葬谷;门启之时,轮回逆转。”
字迹扭曲,却蕴含大道之音,叶尘只看了一眼,识海便如遭雷击,无数记忆碎片轰然炸开——
他看见一名白衣女子站在门前,背影孤绝,手中握着一枚完整的青铜令,正欲将其插入石门中央的凹槽。天空裂开,九重劫云翻滚,无数神魔从天而降,围攻于她。她回眸一笑,泪落成冰,唇间轻语:“等你来。”
是玄璃!
“玄璃!”叶尘猛地抱住头颅,炼心之火疯狂燃烧,才勉强稳住神魂不至于崩溃。那画面太过真实,仿佛他曾亲身经历。可他知道,那是不属于他的记忆,是神戒传承中被封印的过往。
“原来……你早就来过这里。”他咬牙,眼中泛起赤红,“甚至,试图打开这扇门?”
就在这一刻,神戒忽然自主发光,第二道命纹与青铜令的断口产生强烈共振,两者之间竟浮现出一道微弱的光桥,仿佛它们本为一体,如今终于重逢。
嗡——
低沉的嗡鸣自地底传来,像是万千亡魂齐声诵念,声音渺远却又清晰可闻:
“命启……命启……命启……”
一遍又一遍,层层叠叠,汇聚成一股无形的精神浪潮,冲击着整个葬神谷。空间开始扭曲,黑雾翻腾如沸水,连时间都似乎变得迟缓。
而在谷口之外,三道身影凌空而立,脸色皆变。
炎狱宗强者怒目圆睁:“怎么回事?那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刚才那一瞬,我竟感觉到了一丝……命运的气息!”
凌霜双眸冰冷,寒霜环绕周身,却仍难掩心中震撼:“不可能……葬神谷早已被天道封印,怎么可能还有‘命启’的征兆出现?除非……有人触发了远古机关。”
幽冥殿护法阴笑出声,手中骨幡轻轻摇动,引得周围冤魂哀嚎不止:“嘿嘿,看来我们没来错。这小子果然是钥匙……只有携带神戒的命承者,才能唤醒这座禁地真正的秘密。”
三人对视一眼,皆看出彼此眼中的贪婪与忌惮。
他们不敢进去。
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因为他们都感受到了——那股从谷内传出的威压,根本不是这个世界应有的力量。那是超越圣境、触及法则本源的存在,稍有不慎,便会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我们守在这里。”凌霜冷声道,“无论他是否能活着出来,只要他再现身,神戒就必须归我寒渊阁。”
“哼,凭你也配?”炎狱宗强者冷笑,“若他死了,神戒自然归属最强者。”
“桀桀……”幽冥殿护法怪笑,“何必争?不如等他自己出来送死。据我所知,历代闯入葬神谷者,无一生还。哪怕他是命承者,也未必能承受‘命启’的代价。”
三人达成默契,各自占据一方,布下监视阵法,将谷口团团围住,静待结局。
而此时的叶尘,已深入谷心千丈。
越往里走,尸骨越多,层层叠叠,堆砌如山。有些骸骨巨大无比,头骨如房屋,肋骨似巨柱,显然生前乃是真正的神明。他们的灵魂早已消散,唯有一缕执念残留,化作黑雾的一部分,默默注视着这个胆敢踏入禁地的少年。
突然,前方地面塌陷,一道深渊横亘眼前。
深渊之下,并非虚空,而是一面巨大的青铜镜,平铺于地底,镜面漆黑如夜,倒映不出任何影像。但在镜中央,却插着一把断剑。
那剑通体漆黑,只剩半截,剑柄缠绕着褪色的红绸,随风轻轻摆动,仿佛还在等待主人归来。
叶尘呼吸一滞。
识海中的虚影猛地颤抖,第一次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叹息。
“是你……留下的吗?”叶尘低声问。
没有回答。
但他知道,这把断剑,属于那个曾与他并肩作战、最终陨落在时光尽头的女人。
玄璃。
他曾发誓要找到她的痕迹,哪怕踏遍九幽黄泉。如今,她的一缕遗物竟出现在此地,意味着什么?
难道她也曾试图开启“命启之门”,却失败了?还是说……她根本就是为此而牺牲?
正当他心神震荡之际,神戒忽然剧烈震动,第二道命纹光芒大盛,竟自行脱离戒体,化作一道流光射入青铜镜中!
轰隆——!
镜面瞬间炸裂,无数裂痕蔓延开来,从中涌出滔天血气!那不是普通的血,而是命运长河中沉淀万年的“命血”,每一滴都蕴含着一个生灵从出生到死亡的全部轨迹。
血气升腾,在空中凝聚成一幅浩瀚画卷——
画中,天地崩裂,星辰坠落,亿万神魔厮杀于苍穹之上。中央一道身影独立战场,手持断剑,身穿白衣,正是玄璃!她以己身为祭,将一枚完整的青铜令打入虚空裂缝,封印了某种恐怖存在。而后,她转身望向远方,目光穿越时空,直直落在叶尘身上。
那一眼,跨越万古。
那一眼,让叶尘双膝一软,几乎跪下。
“不要过来……”画中玄璃嘴唇微动,声音虽轻,却穿透岁月洪流,“命启之后,便是终焉。若你执意追寻真相,必将以一切为代价……包括我最后的残念。”
画面戛然而止。
青铜镜彻底碎裂,化为粉末随风飘散。唯有那把断剑,依旧静静矗立,红绸轻舞。
叶尘久久伫立,眼中已有热泪滑落。
但他没有退缩。
反而一步步走向那扇隐藏在黑雾后的石门。
随着他的接近,命轮在识海中高速旋转,炼心之火沸腾如岩浆,整个人沐浴在一层淡蓝色的命运光辉之中。神戒上的第二道命纹缓缓延伸,竟开始生长出第三道雏形!
当他终于站在“命启之门”前时,才发现门中央有一个凹槽——形状与青铜令完全吻合。
他取出那枚断裂的令牌,指尖微微颤抖。
这是唯一的钥匙,也是通往真相的最后一道门槛。
可一旦插入,会发生什么?是开启命运之门,获得无上机缘?还是触发禁忌,引来毁灭?
身后,是三位强敌虎视眈眈。
生前,是生死未卜的命运抉择。
叶尘闭上双眼,脑海中闪过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山村少年,逃亡江湖,初遇玄璃,神戒觉醒,命轮开启……每一次选择,都将他推向更深的旋涡。
但他从未后悔。
因为他始终相信,命运不该被他人书写。
“你说不要我来……”他轻声开口,像是对着空气,又像是对着那抹早已消散的灵魂,“可若我不来,谁替你完成未尽之事?谁为你揭开这万古谜团?”
他睁开眼,目光如刀,斩破迷雾。
“我不是为了成为谁的棋子而来。”
“我是为了——主宰自己的命运。”
话音落下,他毫不犹豫,将青铜令狠狠插入凹槽!
刹那间——
天地寂静。
紧接着,一声贯穿古今的钟鸣响彻寰宇!
石门缓缓开启,内部漆黑一片,唯有无数命纹在墙壁上游走,如同活物。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扑面而来,那是命运本源的气息,比天地更古老,比时间更深远。
而在门后深处,一道模糊的身影盘坐于虚空,背对而来者,头顶悬浮着九枚残破的戒指,围绕着一颗缓缓转动的黑色心脏。
那心脏每一次跳动,整个世界的时间都会停滞一瞬。
“你终于来了。”那身影开口,声音沙哑而沧桑,仿佛来自轮回尽头,“我等你……已经很久了。”
叶尘瞳孔骤缩。
那声音……竟与他自己,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