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昏黄的光芒，在无边的黑暗与绝望中，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瞬间点燃了四人眼中几近熄灭的火焰。
希望，无论多么渺茫，在绝境中都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是……是灯光吗？有人？”王胖子挣扎着坐起，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仿佛怕声音稍大就会惊散那幻影般的光点。
李丹也停止了啜泣，紧紧盯着那片黑暗海岸线上唯一的光源，眼中重新燃起一丝生气。
赵志强眯着眼，仔细分辨着：“光线很弱，不像是探照灯或者大型设施的照明。更像……篝火，或者油灯。”
林海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他的理智在疯狂呐喊——危险！未知即是危险！那可能是守卫的哨所，可能是另一个陷阱，甚至可能是比野兽更可怕的东西。
但现实残酷地摆在面前。脚下的礁石冰冷潮湿，无法提供任何庇护。他们饥寒交迫，伤口在海水的浸泡下隐隐作痛，体力早已透支。留在这里，等到天亮，要么被涨潮的海浪卷走，要么被可能的巡逻队发现，结局只有死路一条。
泅渡过去，同样九死一生。暗礁区水流湍急，水下是锋利的岩石，体力能否支撑到对岸是个问题，就算到了，那片透着诡异光芒的红树林后面，等待他们的又是什么？
“我们没有选择。”林海的声音干涩，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留在这里是等死。游过去，至少……还有可能找到淡水，或者别的生机。”
他看向赵志强，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作为团队里体力相对最好的两人，他们必须承担起探路的责任。
“我和志强先游过去探路。”林海做出决定，“胖子和李丹留在这里等信号。如果我们确认安全，会用手电……不，会用火光或者声音信号通知你们。如果……”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不，海哥，我跟你们一起去！”王胖子这次却异常坚决，他挣扎着站起来，虽然双腿还在打颤，“我不能……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你们冒险，自己像个废物一样等着！”
李丹也用力点头，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要死一起死！不能再分开了！”
看着同伴们眼中燃烧的决意，林海知道无法劝阻。绝境，确实能催生出意想不到的勇气。
“好。”林海不再多言，“检查一下身上还有什么能用的。把衣服尽量拧干，减少阻力。志强，匕首带好。”
四人将湿透的衣物再次拧了拧，虽然效果有限。赵志强确认匕首牢牢别在腰后。林海则将那两把救生艇上的木桨拆开，将较粗的一截递给王胖子：“拿着，必要时当拐杖，或者防身。”
准备就绪，没有更多时间犹豫。
林海深吸一口冰冷咸腥的空气，率先滑入漆黑的海水。刺骨的寒意再次席卷全身，他咬紧牙关，朝着那片微光的方向奋力游去。
赵志强紧随其后，动作标准而省力。王胖子和李丹也咬着牙，克服着内心的恐惧和对寒冷的生理抗拒，跟了上去。
这段泅渡比他们想象的更加艰难。暗流汹涌，方向难以掌控。水下不时有尖锐的礁石擦过身体，带来一阵阵刺痛。体力飞速消耗，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那点微光在视线中摇曳，仿佛永远无法靠近。
林海感觉自己快要到极限了，手臂沉重得像灌了铅。他回头看了一眼，王胖子落在最后，几乎是在挣扎，李丹在一旁费力地拖着他。
“坚持住！快到了！”林海嘶声鼓励，自己也几乎力竭。
就在他感觉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脚下终于触碰到了坚实而泥泞的地面！是海岸！
他手脚并用地向前爬了几步，瘫倒在潮湿的沙滩上，剧烈地喘息着。赵志强也几乎同时抵达，跪在地上，双手撑地，胸膛剧烈起伏。
王胖子和李丹是被海浪最后推上来的，两人趴在浅水里，连爬上岸的力气都没有了。
短暂的休息后，林海强迫自己抬起头，观察四周。
他们身处一片红树林的边缘。脚下是散发着腐殖质气味的黑色淤泥，盘根错节的气生根从泥水中伸出，如同无数扭曲的肢体。高大的红树林枝叶茂密，几乎完全遮蔽了月光，使得林内异常昏暗。而那点昏黄的光芒，就从树林深处透出，距离他们大概还有几百米。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潮湿、腐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气息。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连之前海浪的咆哮声都被茂密的树林隔绝了大半，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自己粗重的喘息。
这里安静得可怕。
“走，小心点。”林海压低声音，示意大家跟上。他捡起那半截木桨，作为探路和防身的武器。
四人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红树林。淤泥没过脚踝，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气生根和垂落的藤蔓不时绊住脚步，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随着不断深入，那点光芒逐渐变得清晰。确实像是篝火，或者某种稳定的光源。
同时，那股腥甜的气味也越来越浓。
林海的心提了起来，示意大家放慢脚步，更加警惕。赵志强已经将匕首握在了手中。
拨开最后一丛茂密的、带着尖锐叶片的灌木，眼前的景象让四人瞬间僵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
光源的来源找到了——那是一片被红树林环绕的小小空地，中央燃烧着一堆篝火，火焰跳跃着，发出噼啪的轻响。
但让他们毛骨悚然的，是篝火周围的景象！
空地的边缘，散落着一些简陋的、用树枝和破烂帆布搭建的窝棚。而在篝火旁，或坐或卧着七八个身影！
这些人……或者说，这些“东西”，几乎无法用语言准确形容！
他们衣衫褴褛，比陈萱和阿娣更加不堪，有些人甚至衣不蔽体。他们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青灰或蜡黄，布满了溃烂的疮疤和扭曲增生的肉瘤。肢体多有残缺，有的少了手臂，有的瘸着腿，脸上五官扭曲，眼神空洞麻木，却又在火光映照下，偶尔闪过一丝如同野兽般的凶光。
他们围着篝火，沉默地坐着，或者啃食着某种看不清形状的、黑乎乎的食物，空气中弥漫的腥甜气味，似乎就来源于此。
而在空地一侧，靠近树林的地方，赫然立着几个粗糙的、用树枝捆绑成的十字架！上面……挂着一些已经风干、扭曲的残骸！是人的？还是动物的？在昏暗的光线下难以分辨，但那形态足以让任何人做噩梦！
这里根本不是救援站，也不是什么安全的避难所！
这里是……那些“失败品”的巢穴！是被财阀抛弃、在丛林法则下挣扎求生的、已经半人半鬼的怪物们的聚集地！
林海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猛地向后挥手，示意大家悄然后退！
但已经晚了！
篝火旁，一个原本背对着他们、啃食着东西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
那是一张怎样恐怖的脸啊！半张脸似乎被什么东西腐蚀过，肌肉外翻，露出森白的颧骨，另一只完好的眼睛里，瞳孔在火光下收缩成针尖大小，充满了纯粹的、饥饿的恶意！
“嗬……”他发出一声低沉的、不似人声的嘶吼，丢下了手中的“食物”，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篝火旁其他的“失败品”也纷纷抬起头，一双双空洞而凶戾的眼睛，齐刷刷地转向了林海四人藏身的灌木丛方向！
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