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什么路？”
林海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如同磨砂的金属刮过地面。他的身体依旧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目光死死锁定在自称“刀疤”的男人身上，评估着对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肌肉的牵动。
刀疤对他的警惕似乎并不意外，反而咧了咧嘴，那道狰狞的疤痕随之扭动，让他的笑容显得有几分骇人。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夹克内袋里掏出一个扁平的、用防水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随手抛了过来。
包裹落在林海脚前的干草堆上，没有发出沉重金属或塑料的声响，反而有些软韧。
“老鬼说，你用得着。”刀疤的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里面的东西，能帮你暂时‘消失’。比你现在这副狼狈样子管用。”
林海没有立刻去捡，目光依旧盯着刀疤。“老鬼是谁？他为什么帮我？”
“他是谁不重要。”刀疤摆了摆手，显得有些意兴阑珊，“至于为什么帮你……或许是你身上有他感兴趣的东西，或许是他单纯看‘那边’不顺眼。老鬼的心思，没人猜得透。你只需要知道，他现在对你没有恶意。”
这个解释并不能让林海安心，反而让他觉得更深。“那边”指的是“普罗米修斯”？老鬼和这个组织有仇？
“路呢？”林海追问。
刀疤指了指北方，越过小镇更远处那片连绵的、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墨绿色山峦。“穿过这片山，不是回你来的地方，而是继续向北，进入邻国。那里有一个叫‘芒街’的边境集市，鱼龙混杂，是三不管地带。到了那里，找一个叫‘阮文秀’的女人，开杂货铺的。告诉她，‘鬼爷让你来的’。”
芒街？阮文秀？又一个陌生的名字，又一个未知的接点。老鬼的安排一环扣一环，仿佛一张早已织好的网。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凭什么去芒街？”林海质疑道。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将他引入更深的圈套。
刀疤似乎有些不耐烦，眼神锐利起来：“信不信由你。老鬼只负责指路，不负责保镖。你可以继续留在这里，等着‘他们’或者本地武装民兵找上门。看看是你手里的刀快，还是他们的子弹快。”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而且，你怀里那个‘烫手山芋’，不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弄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吗？呆在这种地方，连电都没有。”
这句话戳中了林海的要害。他确实急需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处理伤口，研究银色盒子里的数据，并尝试恢复与沈峰的联系。留在这个混乱的小镇，确实是在坐以待毙。
刀疤不再多言，转身便走，身影很快消失在木棚外杂乱建筑的阴影中，如同他来时一样突兀。
林海在原地僵立了片刻，确认外面再无动静，才缓缓弯腰，捡起了那个油布包裹。入手很轻，他小心翼翼地拆开。
里面是一套半旧的当地农民常穿的深蓝色粗布衣裤，一顶边缘破损的斗笠，一张粗糙的、手绘的简易地图（标注了穿过山脉到达芒街的隐秘小路，以及几个危险的雷区和巡逻点），一小卷用树叶包裹的、黑乎乎类似草药的膏状物（似乎是用于外伤），还有几张这个国家边境地区流通的、面额不大的货币。
东西很实用，考虑到了他目前的处境和需求。老鬼的“帮助”细致得让人心惊。
没有选择。留下是等死，跟着这条“鬼影”指出的路走，至少还有一线生机，有机会揭开更多的谜团。
他不再犹豫，快速脱掉身上破烂不堪、血迹斑斑的夹克和裤子，换上了那套粗布衣裤。衣服有些宽大，正好遮掩住他绑在身上的硬盘、钥匙和银色盒子。戴上斗笠，压低帽檐，再往脸上、手臂上抹了些泥土，对着角落里一洼积水模糊的倒影看了看，活脱脱一个逃难或讨生活的边境流民。
他将换下的衣物和所有可能暴露身份的杂物塞进木棚的缝隙深处，深吸一口气，走出了木棚。
按照地图的指示，他避开小镇的主街，沿着外围泥泞的小径，向着北方那片苍茫的山林走去。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既要留意可能存在的追踪，又要避开地图上标记的危险区域。身上的伤口在草药的作用下传来一丝清凉，疼痛稍减，但疲惫和饥饿依旧如影随形。
进入山林，光线顿时昏暗下来。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缠绕，脚下是厚厚的、湿滑的落叶层。空气潮湿闷热，各种不知名的虫鸣鸟叫在四周响起，更显得丛林深处幽邃神秘。
地图标注的小路时断时续，很多时候需要他凭借方向感和生存经验自行判断。他不敢走得太快，以免留下明显的痕迹，也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途中，他远远地看到过一队背着步枪、穿着混杂制服的边境巡逻兵，立刻匍匐在灌木丛中，屏住呼吸，直到他们骂骂咧咧地走远。也曾在一条溪流边，发现了几处疑似兽夹和人为设置的陷阱，更加印证了这条路的凶险。
老鬼提供的草药似乎有些效果，伤口没有恶化。他靠着采集一些可食用的野果和根茎，以及喝溪水，勉强维持着体力。
一天一夜的艰难跋涉后，他翻过了最险峻的一道山梁。站在山脊上，透过稀疏的林木，隐约可以看到远处山谷中，一片灯火在暮色中汇聚成一条模糊的光带。
那里就是芒街了。
希望与危险，都隐藏在那片看似繁华的灯火之下。
林海拉低了斗笠，检查了一下贴身藏好的所有物品，尤其是那个银色盒子和加密手机（依旧没电）。然后，他迈开脚步，沿着陡峭的山坡，向着谷底那片未知的喧嚣，一步步走去。
鬼影指出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是那个名叫阮文秀的女人，以及芒街背后，更深、更暗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