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攻城血战（二）
涌金门那一整天的血战，像一头贪婪的巨兽，吞噬了双方数千条性命。天策府的云梯烧成了焦炭，冲车撞散了架，护城河的水泛着暗红，城下尸积如山。守军那边，滚木礌石耗了大半，滚烫的金汁泼了个底朝天，活着的士卒也个个带伤，筋疲力尽地瘫在垛口后面，连抬手指的力气都快没了。
可仗，还得打下去。
方腊和庞万春心里都清楚，强攻城门，代价太大，这么硬啃下去，就算最后啃下来，天策府这点家底也得赔个精光。得换个法子。
就在涌金门血战后的第三天夜里，子时刚过，月黑风高。杭州城东面的艮山门一带，静悄悄的，只有巡夜梆子单调地响着。这里的守军，被西边连日来的恶战搞得神经紧张，但自己这边一直没啥大动静，难免有些松懈。
突然，离艮山门不到半里地的一段城墙根下，黑暗中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声。几个黑影，像壁虎一样，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挪动。领头的，正是侦察司那个外号“土行孙”的老手，最擅长挖洞打穴。他们躲过了城头微弱的灯火，摸到了一处早就探明的、因年久失修而有些松动的城墙根脚。
这几个人，不扛刀枪，手里拿的全是短镐、铁锹、撬棍。找准位置，二话不说，就开始闷头刨土挖砖！动作又快又轻，泥土和碎砖被小心地堆到一旁。城墙根基虽厚，但总有薄弱处。他们就像一群耐心的老鼠，一点一点地啃噬着这座巨兽的脚趾甲。
与此同时，艮山门外一里多的野地里，庞万春亲自率领两千精锐死士，人衔枚，马裹蹄，如同鬼魅般潜伏在黑暗中，眼睛死死盯着那段城墙。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城墙根下，“土行孙”他们汗流浃背，指甲缝里全是泥。终于，“咔哒”一声轻响，一块松动的大青砖被撬了下来！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后面是松软的夯土！
“快！扩大洞口！”土行孙压低声音，手下更加卖力。洞口越来越大，足以容纳一人弯腰钻入。
就在这时，城头上一个耳朵尖的守军似乎听到了点动静，探出头来张望，嘴里嘟囔着：“啥声儿？像是老鼠啃墙根？”
土行孙等人立刻屏住呼吸，紧贴墙壁，一动不动。
那守军看了半天，黑咕隆咚啥也看不清，骂了一句：“妈的，见鬼了！”又缩了回去。
好险！土行孙松了口气，加快动作。终于，一个足以让两人并排通过的洞穴，被打通了！洞口的另一头，是杭州城内一条僻静的死胡同！
“发信号！”土行孙对身后一人低喝。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划破夜空！
“弟兄们！杀进去！”庞万春看到信号，眼中精光暴涨，战刀向前一挥！
“杀啊——！”两千死士如同决堤的洪水，从黑暗中咆哮着冲出，直扑那个刚刚挖开的洞口！最前面的刀盾手，毫不犹豫地矮身钻了进去！
城头上的守军这才惊觉！“不好啦！反贼挖地道进城啦！”凄厉的锣声和喊叫声瞬间炸开！沉睡的艮山门守军乱成一团！
但已经晚了！天策府的尖兵如同神兵天降，从那个不起眼的墙洞里源源不断地涌出，迅速控制了那段城墙下的区域，并且奋力向两侧城墙和艮山门方向冲杀！守军根本没想到敌人会从这里冒出来，仓促应战，被杀得人仰马翻！
“快！夺占艮山门！放下吊桥！打开城门！”庞万春一边指挥后续部队迅速通过洞穴，一边怒吼。
涌入城内的天策府死士，如同猛虎入羊群，不顾一切地向艮山门猛扑！守军试图关闭内城门，却被蜂拥而至的敢死队死死顶住！一场惨烈的城门洞争夺战瞬间爆发！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轰隆！”一声巨响！艮山门的巨大门闩，被几名力士用巨斧砍断！城门被从里面猛地推开！沉重的吊桥也“吱呀呀”地放了下来！
“全军冲锋！夺占艮山门！”庞万春大吼一声，一马当先，率主力冲过吊桥，杀入城门洞！
艮山门，就这样在守军意想不到的方向，被天策府用这种近乎“偷鸡摸狗”的方式，硬生生撬开了一道口子！
消息像瘟疫一样传遍全城！杭州守将张俭从睡梦中惊坐起，听到禀报，吓得魂飞魄散！“什么？艮山门破了？快！调兵！把反贼给我堵回去！赶出城去！”
大批守军从其他防区慌忙向艮山门方向增援。但庞万春已经率精锐突入城内，并且迅速依托城门附近的街巷、房屋，构建了简易的防线，与源源不断赶来的守军展开了激烈的巷战！
真正的噩梦，开始了。
杭州城内的街巷，不再是开阔的战场，变成了狭窄、曲折、充满未知的死亡迷宫。每一扇门后，每一个窗口，每一个拐角，都可能射出冷箭，刺出长矛。
天策府的士卒，三人一组，背靠背，小心翼翼地沿着青石板街道向前推进。刀盾手在前，警惕地举盾护住前方和头顶；长枪手居中，长枪从盾牌缝隙中探出，随时准备突刺；弓弩手在后，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两侧的屋顶和窗户。
“左边屋顶！有人！”弓弩手眼尖，看到瓦片一动，立刻一箭射去！“啊！”一声惨叫，一个守军的弓箭手从屋顶滚落。
“砰！”旁边一扇木窗突然被撞开，一杆长矛猛地刺出！刀盾手反应极快，用盾牌格开，另一个士卒顺势一刀劈进窗口，里面传来一声闷哼。
巷战，残酷而血腥。没有阵型，没有章法，只有最原始的搏杀。狭窄的巷子里，双方士卒挤在一起，刀刀见血，枪枪夺命。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垂死的呻吟声，在街巷间回荡。
守军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不断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发动袭击。有的藏在民居的阁楼上，往下扔砖石、泼热油；有的躲在拐角处，突然杀出；甚至有的化装成百姓，接近后突然暴起伤人。
天策府军则凭借一股子悍勇和严格的小队配合，一寸一寸地向前挤压。他们用破门槌撞开可疑的房门，用弓箭清理屋顶的敌人，用火把点燃阻挡视线的障碍物。鲜血染红了青石板路，尸体堵塞了狭窄的巷口。
庞万春浑身是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挥舞着战刀，在第一条街口亲自督战。“不要冒进！稳扎稳打！清理每一栋房子！注意冷箭！”
战斗从深夜一直持续到天亮，又从天亮打到日落。艮山门附近的几条街巷，反复易手，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天策府虽然打开了缺口，但想要完全占领杭州城，还有无数条街巷、无数场恶战在等着他们。杭州城，这块硬骨头，才刚被崩开了一道裂痕，离啃碎，还早得很。而巷战的残酷，远比城墙攻防，更加考验一支军队的意志和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