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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粘稠如墨的黑暗,带着地下深处万年不变的阴冷与潮湿气息,扑面而来。

凌烬揽着玄璃,紧随前方那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矫健身影,蛮山沉重的脚步声和药叟轻微的衣袂飘动声紧跟在身后。身后传来隐约的、令人心悸的轰隆声以及大地轻微的震颤,提醒着他们刚才所在的地下空间已然彻底湮灭于那恐怖的“巡界使”之手。

这条被影强行开辟出的通道,狭窄而崎岖,似乎是某种早已被遗忘的地底矿脉遗迹,岩壁上还残留着模糊的古老开凿痕迹,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尘土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同于外界腐毒瘴气的奇异金属腥气。

无人说话,只有急促的呼吸和脚步声在逼仄的空间内回荡。

每个人的心头都压着沉重的巨石。蛮山透露的关于“寂灭劫体”的骇人秘辛,巡界使那无可匹敌的恐怖威压,以及眼前这个神秘莫测、目的不明的“影”……这一切都如同层层迷雾,将他们包裹,前路未知,杀机四伏。

凌烬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前方那道模糊的黑色轮廓上。她的速度极快,脚步轻盈得如同暗夜灵猫,对这条复杂曲折的古老矿道似乎异常熟悉,总能毫不犹豫地选择正确的岔路,仿佛脑海中烙印着详尽的地图。

她为何要救他们?

仅仅是因为不想让“寂灭劫体”落在所谓的“巡界使”手中?那句“为此而来”又到底意味着什么?血宴魔姬……这个名字,带着一种妖异而危险的气息,又代表了什么?

无数的疑问在凌烬心中盘旋,但他深知此刻绝非刨根问底的时机。当务之急,是尽快远离巡界使的感知范围,脱离这显而易见的绝地。

大约急速前行了一炷香的时间,背后的震动和轰鸣声终于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前方的影缓缓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片刻,那双在黑暗中微微发亮的深紫魔纹瞳孔扫过众人,声音依旧清冷:“暂时安全了。巡界使通常不会深入地底迷宫,它们的力量在这里会受到一定抑制。”

众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得以仔细打量所处的环境。这里似乎是一个稍大些的矿洞腹地,地面散落着一些早已锈蚀不堪的矿具残骸,岩壁上有几处明显的坍塌,空气相对流通一些,但那奇异的金属腥气似乎也更浓郁了几分。

蛮山再也支撑不住,庞大的身躯依靠着岩壁缓缓坐下,发出沉重的喘息,体表那暗红色的脉络明暗不定,显然刚才的爆发和逃亡耗尽了他本就因中和能量而虚弱不堪的体力。药叟急忙上前,枯瘦的手指搭上蛮山粗壮的手腕,仔细探查其体内冰火能量的平衡状况,独眼中满是凝重。

玄璃脱离凌烬的扶持,软软地靠在一旁,琉璃色的眼眸望着影,唇色苍白,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凌烬站定,目光如炬,看向影:“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了吗?你是谁?为何知道那条通道?‘为此而来’又是何意?还有,‘巡界使’是什么?”他一连串问出心中最大的疑问,暗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警惕的光芒。这条命是对方间接所救,但这并不代表对方就是朋友。

影缓缓转过身,冰冷的金属面具和那双妖异的魔纹瞳在黑暗中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她并没有直接回答凌烬的问题,而是先瞥了一眼疲惫的蛮山和担忧的玄璃,最后目光重新落回凌烬身上,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意味的弧度。

“问题真多。”她的声音带着那种特有的沙哑磁性,“我是谁并不重要。你们只需要知道,我和那些高高在上、自诩裁决众生的‘巡界使’不是一路人,和那些躲在实验室里玩弄血脉的疯子,暂时也不是。”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选择可以透露的信息:“至于那条路……这片大地之下,埋藏着太多被遗忘的通道,有些甚至比你们所知的神魔纪元更为古老。恰巧,我知道一些而已。”

“巡界使,”提到这个名字,她的语气明显冷了几分,“是某些‘至高存在’麾下的爪牙,负责清理‘越界’的存在,维持他们那可笑的秩序。寂灭劫体的出现,无疑是对他们秩序最大的‘越界’。”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凌烬,意味不明。

“而至高存在……”凌烬追问。

“现在的你们,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影冷冷地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似乎被凌烬身旁岩壁上一处不易察觉的、极其细微的划痕所吸引。那划痕很新,似乎是不久前才留下的,形状奇特,像是一个扭曲的眼瞳符号。

看到这个符号,影周身那冰冷平静的气息陡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虽然瞬间被她压下,但离她最近的凌烬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变化——那是杀意,极其隐晦却无比纯粹的杀意。

“看来,除了巡界使,还有别的‘小老鼠’嗅着味道跟来了。”影的声音陡然变得越发冰寒刺骨,“真是……阴魂不散。”

她突然冷笑一声,那笑声在幽暗的矿洞中显得格外渗人。手腕一翻,一个仅有拇指大小、通体漆黑如墨、却用某种猩红颜料绘制着妖异曼陀罗花纹路的玉瓶,出现在她指尖。

“不过,在处理那些杂碎之前……”影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凌烬身上,那深紫的魔纹瞳孔旋转加速,带着一种审视货物般的冷漠与玩味,“‘那位大人’托我给你们带份‘礼物’,顺便捎句话。”

“那位大人?”凌烬心中警铃大作,全身寂灭之力下意识地开始凝聚。药叟也猛地抬头,独眼死死盯住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小玉瓶。蛮山挣扎着想站起,却被药叟按住。玄璃也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下意识地向凌烬靠近。

“是啊,一位……对你们,尤其是对你,寂灭劫体,非常‘感兴趣’的大人。”影的语气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戏谑,她轻轻晃了晃那枚黑色玉瓶,“她让我告诉你们——尤其是你,凌烬……”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瞬间全身绷紧的四人,红唇轻启,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吐出那句仿佛带有魔咒的话语:

“‘美味的食材,可别让其他捕食者抢了先’。”

话音落下的瞬间,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影的手指猛地用力,瞬间捏碎了那枚黑色玉瓶!

啪!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下一刻——

轰!!!

一股浓郁粘稠、仿佛拥有生命般的紫色烟雾,如同挣脱牢笼的妖魔,瞬间从破碎的玉瓶中疯狂喷涌而出!其速度之快,覆盖面之广,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那紫雾并非寻常烟气,它仿佛无视了物理规律,如同活物般主动地、迅猛地扑向在场的四人!甚至连同站在稍远处的影,也一并笼罩了进去!

“小心!!”药叟的惊呼声终于响起,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闭气!封闭周身窍穴!这是……这是噬心魔雾!能侵蚀神魂,引人沉沦最恐惧之心魔幻境!”

老毒物的提醒不可谓不及时,但这魔雾的诡异远超想象!它根本无需通过口鼻呼吸侵入!那妖异的紫色烟雾仿佛能直接穿透皮肤,渗透能量防护,甚至无视了药叟瞬间布下的几重解毒屏障,如同附骨之疽般,直接钻入四人的体内!

凌烬在玉瓶破碎的瞬间已然暴退,同时寂灭之力汹涌而出试图湮灭扑来的紫雾。然而,那噬心魔雾竟极为奇特,寂灭之力与之接触,虽能将其消磨少许,但其总量仿佛无穷无尽,前赴后继,更多的雾气如同找到了突破口般,顺着寂灭之力的边缘疯狂涌入他的身体!

蛮山怒吼一声,周身赤红脉络大亮,灼热的气浪试图蒸发雾气,但那紫雾遇热反而更加活跃,翻滚着钻入他的七窍和皮肤毛孔!玄璃周身琉璃色光华刚刚亮起,便被汹涌的紫雾彻底吞没!

就连始作俑者影,在那紫雾及体的瞬间,身体也猛地一僵,那双深紫魔纹瞳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有挣扎,有痛苦,有一丝了然,甚至还有一丝……解脱?随即,她也如同石化般僵立在原地,被浓郁的紫雾包裹。

刹那间,整个矿洞腹地被这妖异的紫色魔雾彻底充斥,能见度降至最低,只剩下那片翻滚不休、仿佛有无数怨灵在其中哀嚎的浓郁紫色!

凌烬只觉得眼前猛地一花,所有景物极速扭曲、旋转!外界的一切声音、感知瞬间离他远去!一股冰冷邪异的力量蛮横地冲入他的识海,疯狂地挖掘着他灵魂最深处的恐惧与痛苦!

……

冰冷刺骨的绝望。

无边无际的黑暗囚笼。

锁链拖地的沉闷声响,每一次摩擦都带着侵蚀神魂的剧痛。

一双双贪婪、冷漠、带着审视与狂热的目光,如同利刃般反复切割着他的身体与灵魂。

“完美的载体……”

“寂灭的种子……”

“忍受它,融合它……”

“成为吾等最伟大的造物……”

痛苦的嘶吼被无形的力量扼杀在喉咙里,只能感受到生命力和自我意识在被一点点抽离、改造、扭曲……

……然后是冲天的火光,震耳欲聋的爆炸,破碎的禁制,以及一道用尽所有力量将他推离深渊的模糊身影……“活下去……烬……逃……”

……逃亡……永无止境的逃亡……追杀……背叛……鲜血……麻木……

……最后,定格在一双清澈的、带着担忧的琉璃色眼眸上……那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但下一刻,那双眼眸在他眼前被恐怖的攻击湮灭、化为虚无……

“不!!!”凌烬在幻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无尽的痛苦与恐惧如同潮水般要将他彻底淹没吞噬!

……

另一边,蛮山陷入了无尽的熔岩血海,部族亲人的身影在火焰中哀嚎消散,自己被巨大的锁链拖入黑暗的实验室,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血脉剥离和改造痛苦,怒吼变得绝望……

药叟则回到了毕生心血被毁、挚爱之人因他研究的毒物而惨死眼前、自己被迫吞下毒丹毁容苟活的那一天,无尽的悔恨与自责如同毒虫般啃噬着他的心……

玄璃看到的,则是族人的冷眼与排斥,被视为不祥的异类,被强行剥离某种重要的东西,封印记忆,放逐出故土,孤独流浪,以及内心深处对某个模糊身影的、无法言说的恐惧与依赖交织的复杂情感……

噬心魔雾,如其名,直噬人心最脆弱之处!

四人如同泥雕木塑般僵立在浓郁的紫雾中,脸上肌肉扭曲,或痛苦万分,或恐惧至极,或绝望嘶嚎,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浑身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浸透衣袍,显然已彻底沉沦于各自最不堪回首的心魔幻境之中,无法自拔!

若是心神稍弱之辈,只怕顷刻间便会心神崩溃,魂飞魄散!

而就在这片诡异的、只有沉重喘息和压抑痛苦声的紫雾领域中心,那始作俑者——影,却缓缓地、极其异常地动了一下。

她脸上的痛苦挣扎神色正在如同潮水般退去,那双深紫的魔纹瞳孔中,旋转的纹路散发出幽幽的光芒,竟然在主动地、缓慢地吸收吞噬着周身的噬心魔雾!

她抬起手,看着指尖缭绕的、温顺无比的紫雾,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嘲弄的弧度。

“血宴魔姬的‘小礼物’……果然还是老一套。”她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却毫无沉沦幻境的迹象,“利用人心的恐惧来掌控和筛选……真是,恶趣味。”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沉沦在各自心魔中、毫无防备的四人,最终,再次定格在浑身剧烈颤抖、额头青筋暴起、仿佛正在承受无边痛苦的凌烬身上。

“那么,让我看看,被‘那位大人’如此看重的‘寂灭劫体’,你的内心深处……究竟藏着怎样的恐惧和秘密呢?”她轻声呢喃,如同最狡猾的猎人,一步步走向她的猎物。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紫色的魔雾在她身边分开,如同恭顺的仆从。

此刻,她才真正显露出作为“神魔密探”的冰冷与危险的一面。之前的援手、警告、甚至一同被魔雾笼罩,或许都只是……为了这一刻的彻底掌控和探查!

危机,从未解除,只是换了一种更诡异、更深入骨髓的方式,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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