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一眉头微蹙,喉间的话刚要出口,苏妙颜却已提着裙摆往前迈步。素色裙角轻轻扫过地面,卷起细碎的尘土,在青石板路上留下几道浅浅的痕,像无声的宣告,瞬间压下了周遭的躁动。
她没看对峙的夜一与二当家,只垂眼瞥了眼地上被巨斧砸出的坑,指尖轻轻理了理衣袖,声音不高却清晰:“铜锤张是吧?你要的是财,我要的是路,本不必动手。”话音落时,她才抬眼看向二当家,眼底的温润里藏着几分冷意,“但你若非要拦,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走了。”苏妙颜转过身,素白的裙摆随动作轻晃,拂去了方才对峙的凝重。她脸上挂着清浅的笑,眼底却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目光扫过身后众人,语气平静却有力:“总不能让这些拦路的蟊贼,真当这天下,没人治得了他们。”
夜一收剑入鞘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她的背影,方才紧绷的肩线缓缓放松。夜二几人也会意,护在马车两侧,目光冷冽地扫过山贼们瑟缩的身影,跟着苏妙颜的脚步,稳稳向前走去。
白石崖的山路比预想中更陡,脚下碎石打滑,每走一步都得牢牢攥住身旁的灌木。两旁树林密得像堵不透风的墙,枝叶层层叠叠交缠,阳光只能硬挤过缝隙,在地上洒下零星破碎的光点,反倒衬得周遭更显幽深。
夜二走在最前头,手中长棍横握,时不时往前方落叶堆里重重敲去,“笃笃”声在寂静山径里格外清晰。“小心些,”她头也不回地提醒,目光紧盯着地面,“这里的陷阱多藏在厚落叶下,踩上去软乎乎的,实则底下是尖木桩;还有些会伪装成平整石阶,边缘看着结实,一踩就会翻下去。”
说着,她用长棍拨开一片看似完好的落叶,底下果然露出半截削得尖利的木刺,泛着暗沉的光。“跟着我的脚印走,别碰两旁的藤蔓,有些也连着机关。”
话音还没散尽,夜二手中的长棍忽然微微一沉,棍尖悄无声息地陷进脚下的落叶堆里。她手腕轻转,顺势拨开层层枯叶,几截泛着冷光的尖木刺立刻露了出来,顶端还沾着些陈旧的褐迹,显然不是第一次伤人。
苏妙颜站在后面,目光瞬间凝了凝,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的纹样,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为了拦路,倒还真花了些心思在这些阴损伎俩上。”她抬眼扫过前方更密的树林,眼底掠过一丝冷意,“只是这点手段,想留住我们,还不够。”
再往上攀了数十步,风里忽然飘来细碎的人声——粗嘎的笑骂混着陶罐碰撞的脆响,顺着山风滚下来,越来越清晰。夜一立刻抬手示意众人停步,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贴在风里:“前面该是他们的聚点了,都仔细些。”
夜二攥紧手中长棍,率先猫着腰往前挪,苏妙颜与夜一紧随其后,借着浓密的树影作掩护,一点点靠近声源处。绕过一片灌木丛,眼前骤然开阔:一片不大的空地上,歪歪斜斜搭着几间漏风的破木屋,十几个山贼正围坐在空地中央,赤着膀子喝酒划拳。中间的石桌上,零散摆着些发黑的肉干,几个陶罐倒在一旁,浑浊的酒液顺着桌沿往下淌,腥味混着酒气,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空地中央,一个络腮胡大汉斜倚在木椅上,敞着的衣襟露出满是横肉的胸膛,左臂上盘着条张牙舞爪的青色纹身,狰狞的蛇头顺着胳膊爬向肩头,一看便知是这群山贼的大当家。
“大哥,二当家咋还没回来?”一个瘦猴似的山贼端着酒碗嚷嚷,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莫不是见着那几个娘们长得俊,被绊住脚了吧?”
这话刚落,络腮胡“呸”地一口吐掉嘴里的酒沫,粗手抓起酒罐猛灌了一口,酒液顺着下巴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印子。他将酒罐重重砸在石桌上,眼底满是戾气:“废物东西!抓几个丫头片子都磨磨蹭蹭!等他回来,老子非扒了他的皮,让他知道耽误事的下场!”
苏妙颜眼底寒光一闪,对着夜一、夜二递去一个无声的眼色。
下一秒,夜二身形如离弦之箭般从树后窜出,手中长棍带着破风之势横扫而出,“嘭嘭”两声,两个正举杯的山贼来不及反应,便被砸中腰腹,惨叫着翻倒在地。夜一紧随其后,长剑“唰”地出鞘,冷冽剑光直逼人群,逼得围坐的山贼连连后退,酒碗陶罐摔了一地。
络腮胡见状猛地拍桌站起,大手抄起身边的鬼头大刀,怒喝声震得周遭树叶簌簌响:“哪来的野娘们,敢闯老子的山寨撒野!”
他挥刀就朝夜二劈去,刀风凌厉得刮人脸颊。夜二却丝毫不慌,手腕翻转,长棍精准磕在刀背上,“当”的一声脆响,借力旋身跃起,一脚重重踹在他膝弯。络腮胡吃痛,“噗通”一声单膝跪倒,还没来得及挣扎,夜一的长剑已架在了他脖子上,冰冷的剑刃贴着皮肤,让他瞬间僵住。
这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剩下的山贼手里还攥着酒碗,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站着,竟忘了反抗,连大气都不敢喘。
苏妙颜从树后缓步走出,素白裙摆扫过草叶,目光冷冷扫过缩成一团的喽啰们,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白石崖占山为王、劫掠百姓的规矩,今日该改改了。”
络腮胡被剑架着脖子,仍梗着脖子叫嚣:“你敢动老子?官府都拿老子没办法,你个娘们也想逞能!”
“官府纵着你,不代表没人能治你。”苏妙颜弯唇轻笑,眼底却无半分暖意,“从今天起,这白石崖的路,再不是你们说了算,更不是你们劫掠的地盘。”
她转头对夜一颔首:“把他们都捆结实了,等会儿交由山下里正,让他带人送官查办,一个都别漏。”
喽啰们本就被方才的打斗吓破了胆,此刻听这话,一个个瘫在地上,连哭丧的力气都没了,哪里还敢放半句狠话。络腮胡看着手下将粗绳缠上自己的手脚,方才的嚣张气焰彻底熄灭,只剩下满脸的颓败与不甘。
夜二趁机去检查那几间破木屋,没多久便抱着一堆包裹出来,里面全是金银首饰、绸缎布匹等被抢来的财物,还攥着几本泛黄的账簿,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勒索村民的日期与数额。“这些都是百姓被抢的东西,得还给他们。”她将账簿递到苏妙颜面前。
苏妙颜接过账簿翻看几页,眉头微蹙,指尖划过那些潦草的字迹:“得麻烦里正统计好每户人家的损失,把东西一一物归原主,不能让百姓白受委屈。”
等捆好山贼、清点完财物,下山时已是傍晚。夕阳贴着山尖往下沉,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夜一忍不住开口:“主子,方才没见他们的暗哨,您就不怕山里还藏着余党,有后手?”
苏妙颜望着山下渐起的炊烟,轻声道:“怕?若是怕了,只会让他们更猖狂,往后劫掠百姓更肆无忌惮。”她顿了顿,转头看向身侧二人,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再说,有你们护着,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夜一与夜二对视一眼,方才心底那点细微的担忧,竟在这一句话里悄然消散,只余下踏实。
刚到山脚下,就见小莲和小梅踮着脚往山道上望,瞧见他们的身影,立刻笑着跑过来:“主子!夜一姐姐!你们可算回来了,我们都等急了!”
苏妙颜接过小梅递来的水囊,拧开喝了一口,甘甜的泉水滑入喉咙,带着山涧的清冽,驱散了一路的疲惫。她擦了擦唇角,轻声道:“都解决了,往后走这条路,再不用怕了。”
晚风轻轻拂过,带着草木的清香,远处的村庄渐渐亮起了灯火,一盏、两盏,星星点点连成一片温暖的光海。白石崖盘踞多年的阴影,似乎在这一刻,被这暖光彻底驱散,再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