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棺顶上那窟窿眼儿漏着风,跟死人嗓子眼里卡着最后一口痰似的,呜呜咽咽往里头灌冷气。林风瘫在冰渣堆里,连哆嗦的劲儿都榨干了。胸口那片烂肉早冻硬了,冰碴子混着焦黑的皮,活像块糊了泥的破瓦片子。右眼勉强撑开条血缝,瞅啥都仨影儿晃悠——自个儿心口那点灰火苗,缩得比芝麻还小,颤巍巍的,眼瞅着就要断气;怀里丫头心口那点暗金核儿,噗嗤噗嗤闪着,跟快熬干的油灯芯子一个德性;再往上,窟窿外头那两盏红灯笼……越胀越大。
红得瘆人,像刚从活人眼眶里硬剜出来的眼珠子,死死钉在冰棺里,钉在他心口那点火星子上。贪婪的念头跟冰锥子似的往他脑仁里扎:“初火……归吾……”
操!林风喉咙里滚着血沫子,想骂娘,舌头冻得跟秤砣似的。老棺材瓤子,捡尸都捡得这么理直气壮。
窟窿外头那团粘稠的黑猛地一搅。一只爪子——全他妈是森白骨头茬子拧成的巨爪,撕开黑幕,带着一股沤烂了八百年的坟头土腥气,朝着冰棺……朝着他心口那点火星子……直直掏了过来。
不快,可那股子“老子要定了”的死寂劲儿,压得冰棺里最后一点寒气都凝成了冰粒子,簌簌往下掉,砸在脸上生疼。爪子还没挨着,林风就觉得胸口一木——不是疼,是知觉被抽走了,新冒的那点肉芽子瞬间蒙上层死灰色,跟停尸房里放了三天的冻肉似的。那点灰火苗猛地一缩,光晕淡得快看不见了。
躲?动不了!挡?拿鸡毛挡。林风右眼珠子瞪得快要裂开,瞅着那白骨尖儿在眼前越胀越大,脑子里就剩一个念头:完犊子了,这回是真交代了…
“爹…”
怀里头,突然挤出点气音,跟小猫拿爪子挠心尖儿似的,又轻又颤。
林风浑身过电般一麻。脖子梗着,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死命往下拧脑袋。
丫头…睁眼了。
小脸上糊的黑灰扑簌簌掉下几块,露出底下白得吓人的皮。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冰碴子,可底下那双眼睛…清亮。像山沟里刚化冻的泉水,还带着点刚睡醒的迷糊,可更多的是一种扎进骨头缝里的急,还有股护食儿的倔劲儿。她没看顶上那要命的爪子,眼珠子就死死钉在林风胸口那点快灭的灰火上,小嘴吃力地张着:
“跑…”
气儿弱得跟丝儿似的。
跑?往他妈哪儿跑?林风心口像是被那声“爹”狠狠攮了一刀,又酸又烫。念头还没转利索,丫头那只冻得跟烂胡萝卜似的小手,燎泡叠着冰裂口子,颤巍巍地抬起来那么一丁点…不是挡那要命的爪子,是那冻得通红的手指头尖儿,对着他心口那灰火苗…笨了吧唧地…就那么轻轻一拨拉?
跟个够不着炕头糖罐的傻孩子似的。
嗡!
那点芝麻大的灰火苗,像是被这笨拙的一指头注进了魂儿,猛地一窜。不是炸开,是活了。灰蒙蒙的光晕瞬间凝得像水,在那森白骨爪尖儿眼看就要戳破他胸骨烂肉的当口,“滋溜”一下,跟条滑不溜手的灰泥鳅似的,顺着他焦黑皮肤上那道细冰裂纹子,一头钻了进去!没影儿了。
奔着丫头心口那噗嗤乱闪的暗金核儿去了。
骨爪掏了个空。
森白的爪尖狠狠戳在他冻得梆硬的烂肉上。
噗嗤——
没有血肉模糊,就一声钝刀捅进冻猪油似的闷响。林风胸口那块死灰色的皮肉被戳出个碗口大的血窟窿!窟窿里没血,只有被死气瞬间沤成黑灰的烂肉和嘎嘣折断的胸骨茬子。剧痛像烧红的铁钎子,狠狠攮进他麻木的筋里。
“呃啊——!”他喉咙里滚出半声被掐断的惨嚎,身子像离了水的鱼猛地一挺,又重重砸回冰渣堆里。右眼瞬间被自己的血糊了个严实。
骨爪顿那儿了。
窟窿外那两盏巨大的猩红眼窝猛地一缩。跟滴血的针尖似的。一股被臭虫耍了的滔天邪火,混着活见鬼的惊疑,化成冰刀子似的风暴,灌满了冰棺。
“吼—”
不再是那装神弄鬼的念头,是真真切切、万鬼齐哭般的咆哮。整个冰棺筛糠似的抖。顶上的破口“咔嚓嚓”又被撕开一大片。粘稠得像沥青的死黑臭气,跟活蛆似的顺着破口往里涌。
骨皇那老棺材瓤子…要挤进来了吗?
就在这要掀了天的鬼哭狼嚎里——
林风怀里,丫头心口那点暗金核儿,在灰火苗钻进去的瞬间,嗡地一声闷响。
不是炸,是像块烧红的大铁坨子砸进冰水里那种沉甸甸的动静。暗金色的光,粘稠得跟烧化的金水似的,呼啦一下糊满了她小小的身子。金光里头,那点灰蒙蒙的火苗子,像终于找着了最牢靠的铁匠炉,在暗金熔浆的心子儿里…安生地烧起来了。
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混着开天辟地头一锤砸下去那股子混沌湮灭的莽,还有煌煌祖血不容冒犯的横——嗡鸣着从丫头身上漾开。
死死抠在林风烂胸口的森白骨爪,像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爪尖。缠在上头那浓稠的死气黑烟“嗤啦嗤啦”响,跟泼了滚油似的,瞬间溃散了大片,露出底下直打哆嗦、爬满蜘蛛网裂的森白骨头。
“操!”
窟窿外头炸开一声惊怒到劈叉的嚎叫。那两盏猩红眼窝里的血火苗子疯狂乱跳,活像见了鬼!“护犊子…混沌…?”
骨爪跟被蝎子蛰了似的猛地往回一缩。带着被燎糊的剧痛和压不住的怂。
冰棺里死静了一瞬。
林风瘫在血冰碴子里,右眼透过糊死的血痂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死死盯着怀里。
暗金光跟退潮似的,慢慢缩了回去。丫头小小的身子软下来,喘气儿匀称了,悠长了。小脸还是白得吓人,可那股子死气散了。心口那点暗金核儿恢复了之前有气无力的闪动,只是核儿最里头…好像多了点啥?一丝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灰芒?跟着呼吸的节奏,一明,一灭。
成了?那灰不溜秋的火苗子…钻闺女心口猫着了?还…扎下根了?
这念头刚冒头,还没等那点子劫后余生的热乎气儿暖透心窝子,一股更阴、更毒、更纯粹的杀意——像数不清的冰针——狠狠攮进了他早被撕扯得稀巴烂的识海。
破口那儿,粘稠的死黑臭气像开了锅的沥青,咕嘟咕嘟翻涌着,猛地凝实。一只比刚才更吓人、更瓷实、骨缝里滋滋冒着不祥黑烟的巨爪,带着碾碎三界六道的死绝之意,再一次撕开黑暗!这一回,那爪子的尖儿,瞄的可不是林风那破胸口了…
直勾勾,奔着他怀里…那点勾魂夺魄的暗金核儿就去了。
“挡道…的…全…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