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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在赵家沟这口被群山环抱的古井里,又沉淀了数年。西崖的破屋,早已褪尽了“鬼屋”的阴戾之气,更像一块被岁月盘磨得温润的顽石。藤蔓的脉络更深地嵌入修补过的土墙,如同岁月的皱纹。

屋顶的茅草在无数场风雨的洗礼下,呈现出一种沉郁、厚重的深棕,几丛不知名的野花在石缝间倔强地探头,为这方孤寂添上几笔微不足道的生机。

影寒的生活,依旧如同冻土下缓慢流淌的暗河。滩涂静坐,与古剑冰冷的神意交融,梳理体内那浩瀚、森寒、足以冻结灵魂的力量。然而,那份曾经如影随形、深入骨髓的孤寂死寂,在陆祤日益蓬勃的生命力浸润和齐思瞒那永不停歇的市井烟火气的熏染下,早已被悄然稀释、转化。

她依旧寡言,周身寒意不减,举手投足间依旧是冻结万物的凛冽,但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属于非人的绝对冰冷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带着守护者烙印的、磐石般的宁静。冰铠覆盖下的心脏,搏动依旧缓慢,每一次收缩舒张泵出的,却不再是只为毁灭而生的冰河,更像是为了守护这片方寸之地来之不易的微暖而流淌的、沉静的地脉寒泉。

陆祤已长成峭壁青松般的少年。身形清癯挺拔,骨子里却蕴藏着山岩般的坚韧力量。常年浸润在影寒那独特而严苛的冰寒道韵中,他的气质沉淀出一种远超同龄人的深邃与内敛的锋芒,眼神清亮如寒潭映月,澄澈的眼底深处,是与影寒同源的、被驯服的凛冬气息。

他对冰寒之力的掌控早已登堂入室,意念流转间,寒冰随心赋形,或为玲珑剔透的飞鸟,或为坚逾精钢的盾墙,甚至在瞬息万变的攻防中,能悄然布下迟滞生机的霜冻领域。他是影寒最沉默的影子,最默契的延伸,也是齐思瞒穿梭于莽莽林海时,最可靠的伙伴和最无奈的吐槽对象。

齐思瞒的鬓角染上了风霜的痕迹,虽然没有灰白悄然蔓延,但发丝却显得格外的枯燥,而精神却如淬火的精钢,愈发矍铄,依旧是那个嬉笑怒骂、惫懒中藏着锋锐的齐大叔。

教廷那如同跗骨之蛆的阴影彻底消散在时光的尘埃里,让他彻底松弛下来,眉宇间多了几分真正属于山野闲人的疏阔与落拓。

他常常叼着一根枯黄的草茎,斜倚在门框上,眯着眼看陆祤在晨光或暮色中引动寒气,或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对着影寒那沉默的背影,絮叨着山外听来的、真伪难辨的市井奇闻,享受着这近乎奢侈的、用血与火换来的平静流年。

影寒则是跟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复着齐思瞒,语气里虽然少不了一些冰冷,但嘴角总是不自觉的在笑,影寒倒是对这种生活很是满意,尽管有时候梦里的总是梦见屠夫还在嘲讽自己的剑没有力量……也或许自己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守护吧。

然而,在这看似凝固的、恒常的平静之下,影寒灵魂最深处,始终有一块未曾解冻、坚硬如万载玄冰的核心——那枚被时光遗忘的糖果。

那枚用廉价彩纸包裹、早已在油纸的层层禁锢下失去了所有色彩与形状的糖果,如同一个被冰封的琥珀,紧贴着影寒心口,与清虚真人赠予的“千里同心符”共处一袋。它被油纸严密包裹,隔绝了外界的气息,也隔绝了影寒试图遗忘却如同烙印般无法磨灭的过往。

它凝固着一段短暂如流星、却足以照亮那个悲惨女人整个黑暗童年的温暖;

也凝固着一个在影寒掌心碎裂、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凝固着深入骨髓、日夜啃噬灵魂的愧疚。它现在是影寒冰封心湖最深处、最不敢触碰的伤疤。

这些年,心境的微妙变迁,如同春日消融的雪水,悄然渗透。陆祤那鲜活、蓬勃、带着山野清新气息的生命力,像一道道温润却持续不断的暖流,冲刷着她内心的冻土。

偶尔,在万籁俱寂的深夜,或是在月华如练的滩涂,影寒会尝试着,调动她那强大到足以毁灭整个城市的具临异能,以近乎自虐般的谨慎和赎罪般的虔诚,去“温养”那枚糖果。

并非妄想逆转早已定格的腐败,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带着血泪的仪式。她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一丝丝精纯到极致的寒意,如同最细腻的冰蚕丝,轻柔地、一层层地包裹着油纸内的糖果。

滋养着,保护着它最后一丝可能消散的、属于魅姬的独特气息,不让它彻底湮灭于时光的洪流。每一次意念的触碰,每一次寒气的萦绕,都如同用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凿击心湖深处那道从未愈合的伤疤,带来一阵足以让她灵魂颤栗、冰冷刺骨的剧痛。她从未奢望奇迹,这更像是一种刻骨的自我惩罚,一种绝望的慰藉。

直到那个夏末的夜晚。

白日里,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如同天河倒灌,洗尽了山野的尘埃与燥热。入夜后,天空如一块被精心擦拭过的巨大墨玉,深邃得仿佛能吞噬灵魂。一轮近乎圆满的皓月高悬中天,清辉如练,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将群山、溪流、草木乃至每一粒微尘,都镀上了一层圣洁而冰冷的银辉。山风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新与凉意,穿过林梢,奏响沙沙的夜曲。虫鸣此起彼伏,汇成自然的交响。

破屋前的空地上,齐思瞒难得没有早早缩进他那散发着兽皮味的睡袋。他搬了块相对平整的青石当凳子,就着清亮得能照见人影的月光,用一把磨得锃亮的小刀,细细地削着一根纹理细密的硬木,似乎在为陆祤打造一把更趁手的弹弓柄,嘴里哼着不成调的俚曲。

陆祤则盘膝坐在稍高处一块被月光照得发白的岩石上,闭目凝神。他并非深度修炼,更像是在进行一种日常的吐纳与天地交感。周身弥漫着淡淡的、如同薄雾般的白色寒气,与天地间充盈的水汽、月华清冷的能量无声共鸣,一呼一吸间,仿佛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

影寒独自坐在屋后滩涂那块她惯常静坐的、被月光洗得发亮的巨大磐石上。

古剑横放膝前,古朴沉重的剑鞘在月华下流淌着幽冷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乌光。

她罕见地没有沉入那深不见底的冥想冰渊。清冷的月光洒在她深灰色的斗篷上,勾勒出她静默如亘古冰川般的轮廓。兜帽低垂,遮蔽了一切表情,只有那线条冷硬、如同刀削斧凿般的下颌,在银辉下显得格外清晰,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

她的手指,隔着厚实的衣料,无意识地、一遍遍地摩挲着胸前那个贴身暗袋的位置。那里,那枚被油纸包裹的糖果,在月华无孔不入的浸润和她自身那精纯寒意的持续萦绕下,似乎…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与以往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的…悸动?!

这感觉细微得如同冰层深处传来的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却像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瞬间击穿了影寒所有的冷静!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火山爆发般的狂野期待和深渊吞噬般的巨大恐惧的情绪,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她的心脏!

“嘶…”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抽气声,从她紧抿的唇缝中溢出。

她猛地深吸了一口带着月华清冽、草木芬芳和雨后泥土腥气的空气,胸腔因这剧烈的动作而起伏。然后,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混合着恐惧与渴望的庄重,她缓缓地、动作因内心的巨大波澜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从贴身的暗袋里,取出了那个被油纸层层包裹、早已变得脆弱不堪的小小物件。月光下,油纸泛着陈旧、脆弱的光泽。

她的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剥离自身血肉般的痛苦和小心翼翼。指尖每一次触碰那粘连、脆弱的油纸边缘,都仿佛在揭开一层血淋淋的痂壳。每一次细微的剥离声,都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如同敲击在她紧绷的神经上。终于,最后一层粘连的油纸被极其轻柔地揭开。

那枚糖果,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它早已面目全非。浑浊的深褐色如同凝固的污血,糖体严重变形、干瘪、萎缩,甚至有些部分与油纸粘连在一起,丑陋得如同一个被遗弃的、腐败的胚胎。然而,就在这令人作呕的躯壳深处,影寒那强大到非人的、足以洞察微观世界的精神力,却捕捉到了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如同风中残烛却倔强燃烧的灵魂印记!

那气息,属于魅姬!独一无二!与她这些年用具临异能模拟的精纯寒意小心“冻结”、如同守护火种般保存下来的最后一丝本源印记,在月华那清冷、纯粹、仿佛带有某种净化与唤醒力量的照耀下,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的共鸣!

这共鸣是如此清晰!如此强烈!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苏醒前发出的低吼!如同濒死的灵魂在深渊尽头发出的泣血呼唤!它在影寒的灵魂深处疯狂呐喊、挣扎、冲撞!一个声音在她意识中如同惊雷般炸响:就是现在!

所有的犹豫、恐惧、理智的堤坝,在这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呼唤面前,轰然倒塌!

她不再犹豫!不再克制!

覆盖着深灰色棉布衣袖的手猛地抬起,五指箕张,如同要攫取苍穹!掌心正对着那枚变质的糖果!与此同时,她的另一只手,带着一种决绝的、仿佛要将磐石击穿的力量,重重地按在了膝上古剑那冰冷刺骨、仿佛连接着九幽地狱的剑柄之上!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令天地变色的恐怖寒意,如同被压抑了亿万年的极地冰川骤然苏醒、崩塌、咆哮!瞬间以影寒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疯狂爆发开来!这寒意不再是内敛的守护,而是带着一种撕裂时空、逆转生死、焚尽一切的狂暴意志!

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刺耳尖啸!瞬间被冻结、粉碎成亿万闪烁着幽蓝死光的冰晶粉末!地面以影寒为中心,肉眼可见的、厚厚的、闪烁着金属般冷光的白色寒霜如同死亡的潮汐,以摧枯拉朽之势疯狂蔓延!

所过之处,葱郁的草木瞬间挂满晶莹剔透、却致命锋利的冰棱,如同水晶打造的荆棘丛林!不远处潺潺流淌的溪水发出震耳欲聋的咔嚓巨响,表面瞬间凝结成厚达数尺、光滑如镜、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坚冰!连高悬中天、清辉万里的皓月,似乎也被这骤然降临的、来自九幽的极致寒意所侵染,皎洁的光辉瞬间变得冰冷刺骨,仿佛也蒙上了一层死亡的灰翳!

“我操!!!”齐思瞒手中的小刀和半成品的弹弓柄当啷一声砸在冰冷的石地上!他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猛地从石凳上弹跳起来,脸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如同目睹世界末日般的惊骇欲绝!感受到这股寒意!

齐思瞒被吓得肝胆俱裂地看向滩涂方向,只看到一个被浓郁到化不开的、如同液态极光般的幽蓝色寒光彻底吞噬的身影!那光芒刺目、冰冷、带着令人灵魂冻结、只想匍匐在地的恐怖威压!仿佛一尊来自寒冰地狱的神只正在降临!

陆祤也从那玄妙的交感状态中被这股毁灭性的力量强行、粗暴地撕裂出来!他周身的寒气如同遇到了君王的臣民,瞬间被压制、同化、吞噬!他猛地喷出一口带着冰碴的血沫,脸色惨白如纸,惊骇欲绝地看着滩涂方向那如同小型冰河世纪降临般的末日景象,看着影寒那被狂暴幽蓝光芒彻底吞噬、仿佛随时会炸裂的身影!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面对绝对毁灭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浑身冰冷,血液几乎冻结!他从未见过影寒姐如此…如此不顾一切!如此…疯狂!

“影寒姐——!!!”陆祤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不顾一切地就要冲过去,却被反应过来的齐思瞒用尽全身力气,如同铁钳般死死抱住腰身!

“别过去!你他娘的想死吗?!!”齐思瞒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不容置疑的蛮力,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团狂暴幽蓝光芒的核心,眼珠子因惊恐而布满血丝:“她在干什么?!这么拼命?”

齐思瞒不知道影寒在做什么,但很清楚,现在靠近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影寒的意识,在具临异能使用时那如同洪荒凶兽般狂暴无匹、仿佛能冻结时空、撕裂灵魂本源的力量疯狂涌入体内的瞬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布满了裂痕!

冰冷、嗜血、无尽的怨念、以及具临那渴望吞噬一切鲜活灵魂的本能咆哮,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冰针,疯狂地冲击、撕扯着她的神智!要将她彻底拉入毁灭的深渊!但她死死地、用尽灵魂最后一丝力量,守住灵台那一点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清明!她的全部意念,所有的生命之火,都如同飞蛾扑火般,孤注一掷地集中在掌心那枚变质的糖果上!集中在糖果深处那丝微弱却如同恒星般在她灵魂中闪耀的魅姬印记上!就像曾经救回齐思瞒一般,影寒仿佛再次来到了那红色鲜花开满的地方,也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一直等待着自己出现的人。

“具——临——!!!”

一个干涩、嘶哑、如同濒死野兽在喉咙深处被碾碎、却又蕴含着撕裂苍穹、逆转生死般决绝意志的咆哮,从影寒的胸腔深处,如同火山爆发般艰难、狂暴地挤压出来!声音仿佛不是通过声带,而是灵魂在燃烧时发出的尖啸!如同亿万冰刃在寒铁上疯狂刮擦!刺破了狂暴的能量场,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滩涂上空!

这是影寒压榨生命本源,点燃灵魂之火,强行驱动具临异能那禁忌的、足以逆转生死、具现化灵魂残片的终极异能!以命换命!向死神宣战!

嗡——!!!!

随着这声泣血的咆哮,掌心那枚丑陋变质的糖果骤然爆发出足以刺瞎人眼的、璀璨夺目到极致的幽蓝色光芒!这光芒瞬间吞噬了天地间的一切!月光、星光、篝火的微光,一切光源在这纯粹到极致的幽蓝面前都黯然失色!仿佛整个宇宙只剩下这一团燃烧的、冰冷的灵魂之火!一股强大到令人灵魂崩解、足以抽干星河的恐怖吸力从糖果中爆发出来!如同一个贪婪到极致的黑洞,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抽取着影寒体内经由金丹转化而来的、浩瀚无边的源初异能具临的本源能量!更疯狂地抽取着她自身的生命力!精神力!灵魂之火!

“呃啊啊——!!!”

影寒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布满倒刺的巨蟒死死缠绕、疯狂绞杀!剧烈地、不受控制地痉挛、弓起、反张!覆盖着臂铠的手臂上,肌肉贲张扭曲,青黑色的血管如同蚯蚓般暴突而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兜帽在剧烈的动作中早已滑落,露出一张因巨大痛苦而扭曲变形、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豆大的冷汗刚渗出毛孔,就被体表那足以冻结钢铁的极致寒意瞬间凝结成冰珠,簌簌滚落!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生命力如同决堤的江河般飞速流逝的声音!骨骼在哀鸣!血液在冻结!灵魂在寸寸碎裂!但她那双因剧痛而布满血丝、瞳孔都开始涣散的眼睛,却死死地、如同钉子般钉在掌心那团越来越亮、越来越狂暴、仿佛随时会炸开、将一切化为齑粉的幽蓝光芒核心!没有丝毫退缩!没有半分动摇!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燃烧一切的执念!

她在赌!赌魅姬那丝烙印在糖果最深处的、永不磨灭的印记的顽强!赌具临异能那逆转生死禁忌力量的极限!赌自己这些年以心血和灵魂温养的微弱成效!赌这天地间至阴至寒的月华清辉提供的最后契机!更是在赌…赌她内心深处那份深埋了无数个日夜、从未熄灭、反而在绝望中淬炼得如同钻石般坚硬的对温暖的渴望!对救赎的乞求!对…老师的思念!

自己想亲口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好……

时间,被这狂暴的能量和极致的痛苦无限拉长、扭曲、冻结。每一微秒都像一个炼狱般的世纪般漫长而令人崩溃!

就在影寒感觉自己即将被彻底抽干、榨尽,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即将彻底熄灭,堕入永恒的冰冷黑暗深渊的刹那——

掌心那团狂暴到极点、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整个滩涂乃至西崖都炸上天的幽蓝色光芒,骤然向内坍缩!如同宇宙奇点诞生前的回光返照!

光芒急剧收敛!凝聚!压缩!

一个模糊的、由纯粹幽蓝色灵魂能量构成的、仿佛由最深沉的冰渊中孕育而出的人形轮廓,在影寒掌心上方寸许的空中,如同破茧般,艰难地、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优雅与魅惑,缓缓升起!

轮廓越来越清晰!能量越来越凝实!越来越…鲜活!

修长曼妙、曲线惊心动魄的身姿,一头仿佛由流动的暗夜与璀璨星辉共同编织而成的、微微卷曲的及腰长发,在无形的能量流中轻轻飘拂。

张扬而魅惑的眉眼轮廓逐渐清晰…那独一无二、颠倒众生、糅合了致命诱惑与深渊般神秘的风情与气质,正在这冰冷到极致、却又燃烧着生命之火的幽蓝光芒中,被一点点地、奇迹般地、从时光的尘埃与死亡的彼岸中,重塑!具现!

幽蓝色的光芒如同退潮般迅速内敛、消散,最终完全融入了那个凝实得如同血肉之躯的身影之中。

月光重新洒落,带着劫后余生的清冷,照亮了如同被极地风暴肆虐过的滩涂。

一个活生生的、拥有着惊心动魄魅力的女子,静静地悬浮在影寒掌心上方寸许的空中。

暗紫色的紧身皮衣,完美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赤着双足,脚踝纤细玲珑。皮肤是充满野性生命力的健康小麦色,在月光下泛着细腻温润的光泽。

五官精致绝伦,如同最杰出的神只用月光和欲望精心雕琢,一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此刻带着一丝刚刚从永恒的沉眠中苏醒的茫然和不可思议的惊奇,眼波流转间,仿佛蕴藏着能将星辰都吸入其中的魔力漩涡。

魅姬!

与影寒灵魂深处那个烙印了无数遍的、张扬、邪魅、危险、却又在生命最后时刻给予她致命温柔与救赎的身影,完美重合!分毫不差!

时间,空间,思维,心跳…一切的一切,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绝对的暂停键!

齐思瞒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了天灵盖,整个人僵在原地,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下巴脱臼般耷拉着,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离眼眶滚落在地!他脸上的肌肉因极致的震惊而扭曲、抽搐,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认知、所有的逻辑都在眼前这颠覆宇宙法则的一幕前彻底粉碎!死…死而复生?!灵魂具现?!这他娘的…是神迹?!还是他齐思瞒在做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这种场景,震惊到齐思瞒自己都忘了自己本身就是这样被创造复活出来的。

陆祤也彻底石化!他从未见过如此惊心动魄、美得如同妖魅、却又带着毁灭性气场的女子!更无法理解这凭空出现的、散发着与影寒姐同源却更加磅礴外放、如同深渊般浩瀚的精神力波动的生命!极致的震撼和茫然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他!自己一直以为师父的异能是寒冰……但什么时候寒冰异能可以复活一个活生生的人了……或者这个人是自己师父创造出来的?

魅姬悬浮在空中,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几下。那双足以让神魔都沉沦的狐狸眼,缓缓睁开。初时的茫然如同清晨的薄雾,在接触到清冷月光的瞬间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一切、穿透灵魂的清明,和一丝…沉淀了无尽时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微微低头,看向自己那双由纯粹能量凝聚、却散发着真实触感和温润光泽的双手,十指纤纤,仿佛能弹奏出摄人心魄的乐章。然后,她缓缓抬起眼,目光如同穿越了生死的界限,精准地、毫无阻碍地落在了下方那个全身笼罩在深灰色斗篷里、兜帽滑落、露出因巨大消耗和无法言喻的情绪而剧烈颤抖、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身影上。

她的目光,穿透了空间,穿透了影寒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仿佛直接落在了她那颗被冰封了太久、此刻正在疯狂搏动、濒临破碎的灵魂核心之上。

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质问,没有死而复生的狂喜。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了然,一种看透命运无常的深邃,和一丝…尘埃落定、恍如隔世般的…温柔。

她的红唇,如同沾着露水的玫瑰花瓣,微微开启。

一个带着独特磁性、慵懒沙哑、如同陈年最烈最醇的美酒般醉人,却又带着一丝虚幻空灵回响的声音,在这片被月光、寒意和死寂笼罩的滩涂上,轻轻响起。声音不大,却如同九天之上的神谕,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灵魂深处:

“呵…”

“小影寒…”

“是你啊…”

“这冰天雪地的…还是这么不让人省心…”

“真是…好久…好久不见了呢…”

“没想到啊…把老娘从那个又黑又冷又无聊的鬼地方…硬生生拽回来的…”

“会是你这个…最倔、最冷、最不听话的……”

声音响起的刹那!

轰隆——!!!

影寒感觉自己的灵魂深处,仿佛有一颗积蓄了亿万年的冰核星辰,轰然爆炸了!

那熟悉的语调!那带着戏谑、宠溺、调侃,如同母亲呼唤最顽劣孩子的昵称!

这个只属于魅姬的、烙印在她灵魂最深处对她的思念!如同亿万根烧红的、淬了世间最烈剧毒的钢针,瞬间刺穿了她用数年时光、用血泪、用冰甲、用孤寂、用守护责任构筑起来的所有心防!所有的堤坝!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强!

“呃…呃呃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被扼住喉咙的幼兽在濒死前发出的、破碎不堪的呜咽,从影寒紧咬的牙关中、从她撕裂的喉管深处,硬生生挤了出来!那声音充满了无法承受的巨大痛苦和灵魂被撕裂的颤栗!

她覆盖着臂铠的手,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和力量,再也无法承受那狂暴异能的反噬和内心那足以掀翻天地、焚毁灵魂的情感海啸的冲击,猛地一松!彻底垂落!

悬浮在空中的魅姬身影微微一晃,仿佛失去了唯一的锚点,缓缓地、如同风中一片最轻盈的羽毛,又如同凋零前最后一片绝美的花瓣,飘落下来。赤足轻轻点在了影寒身前冰冷的、布满寒霜的岩石上,悄无声息。

就在魅姬的双足触碰到岩石的瞬间——

影寒的身体如同被亿万伏特的电流贯穿!又如同被无形的、燃烧着地狱之火的巨锤狠狠击中!剧烈地、无法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她猛地抬起了头!

那张因巨大痛苦和消耗而惨白扭曲、布满了冰晶般冷汗的脸,彻底暴露在清冷的月光之下!

然而!

那不再是那张线条冷硬、毫无表情、如同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成年女子的面容!

那是一张属于小女孩的脸!

苍白得近乎透明,能看到皮肤下淡青色的、细微的血管。长期的营养不良让脸颊瘦削得凹陷下去,下巴尖得令人心疼。眉毛细长,如同远山的黛色。鼻梁小巧挺翘,虽然如今已经二十五岁了,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此刻因巨大的情绪冲击而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着。最让人心碎欲裂的是那双眼睛——不再是深潭般的死寂与冰冷!不再是属于源初异能具临宿主的漠然!

而是盈满了如同宇宙崩塌般的巨大悲伤!失而复得的、足以焚毁理智的狂喜!深入骨髓、如同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委屈!以及一种…被遗弃了太久太久、终于找到归途的孩子般的、赤裸裸的脆弱!清澈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魅姬那惊心动魄的身影,大颗大颗晶莹滚烫的泪珠,如同决堤的星河,毫无预兆地、汹涌澎湃地、失控地滚落下来!瞬间冲刷过她苍白瘦削的脸颊!

她变回了那个在异能圈最黑暗底层挣扎求生、朝不保夕、被魅姬如同捡拾流浪小猫般短暂收留教育自己、那个明明看起来很危险甚至随时想要自己性命的女人,最后却又以生命为代价保护了自己。

那个被冰封、被遗忘、被强行催熟、却又从未真正长大的小女孩的灵魂!在见到给予她唯一温暖、唯一救赎、如同救赎般存在的“老师”的瞬间!在听到那声刻入骨髓的昵称“小影寒”的刹那!所有坚硬的壳!所有冰冷的甲!所有沉重的责任!所有伪装的坚强!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积蓄了数年!压抑了无数个日夜!如同地心岩浆般滚烫、足以焚毁一切的悲痛!委屈!思念!愧疚!以及失而复得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巨大狂喜!终于在这一刻!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以最原始!最野蛮!最不顾一切的方式!彻底!决堤!爆发!

一声撕心裂肺!充满了孩童般最纯粹无助和最巨大依赖的哭嚎!如同被整个世界遗弃了千万年的孤魂发出的泣血悲鸣!猛地从影寒那小小的、剧烈起伏的胸腔里!从她撕裂的喉咙深处!如同毁天灭地的音波炮般爆发出来!声音尖利!嘶哑!颤抖!充满了令人灵魂震颤的穿透力!瞬间撕裂了寂静的夜空!在群山万壑间疯狂回荡!仿佛连那轮清冷的皓月,都被这悲声撼动!

她不再是什么冰冷强大的具临异能宿主!不再是什么天符门的匆匆过客!不再是什么赵家沟沉默的守护者!她只是一个被夺走了亲人!在无边黑暗和冰冷绝望中独自挣扎了太久太久!终于!终于再次找到了唯一港湾的!脆弱不堪的!小女孩!

她猛地向前扑去!小小的身体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带着一种要将自己彻底撞碎、融入对方生命里的不顾一切的冲势!如同归巢的乳燕!如同扑火的飞蛾!一头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撞进了魅姬那由纯粹能量和精神印记凝聚、却散发着无比真实触感和温暖的怀抱!那是一种由最本源灵魂共鸣带来的、超越物质的温暖。

“老师…老师…呜哇哇哇…老师…”她小小的、冰凉的手臂,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执念!死死地!死死地箍住魅姬那纤细却充满力量的腰肢!仿佛要将自己小小的身体,彻底镶嵌进去!她将脸深深地、用力地埋进那散发着虚幻却无比熟悉、带着魅姬灵魂特有馨香的颈窝里!放声痛哭!哭声震天动地!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和依赖!仿佛要将这些年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孤独!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思念!所有未能说出口的千言万语!所有的愧疚!所有的爱!都化作滚烫的、如同熔岩般的泪水!毫无保留地!尽数倾泻在这个给予她第二次生命的怀抱里!

“我以为…我以为再也…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呜…他们都骗我…都说你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呜呜呜…”

“都是我…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弱了…是我没保护好你…才害了你…呜呜呜…是我害了你啊老师…!”

“我好想你…老师…我真的好想你…每一天…每一夜…做梦都在想…想得心都碎了…呜呜呜…”

“对不起…对不起…老师…对不起…是我没用…是我把你弄丢了…呜呜呜呜…云依姐也因为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好想你们,想你们每个人……但是好多人我都见不到了……见不到了……”

语无伦次!断断续续!带着浓重到化不开的哭腔和剧烈喘息!混杂在足以掀翻屋顶的震天哭声中!汹涌澎湃!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她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洪流而剧烈地颤抖!抽搐!小小的拳头死死地攥着魅姬背后那光滑的皮衣布料!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仿佛抓住了生命中最后一根!也是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仿佛一松手,整个世界就会再次崩塌!将她重新打入那无边的冰冷地狱!

魅姬的身体,在影寒那小小的、颤抖的、充满了滚烫泪水和无尽悲伤的躯体狠狠撞入怀中的瞬间,微微一僵。由纯粹灵魂能量和精神印记凝聚的身体,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这具小小的躯壳传递来的、如同海啸般汹涌的情感冲击!那滚烫的泪水,仿佛能灼穿能量构成的形体!那剧烈的颤抖,如同地震般撼动着她的精神核心!那绝望的拥抱,带着一种要将她灵魂都一同揉碎的力度!

她低下头,看着怀中哭得撕心裂肺、几乎要背过气去、脆弱得如同暴风雨中一片枯叶般的小女孩。那张苍白瘦削的小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泪痕,眼睛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嘴唇被自己咬出了深深的血印,混合着泪水和鼻涕。

这不再是那个初见时眼神呆呆的、如同精致人偶般的大学生,而是一个被命运反复蹂躏、伤痕累累、终于找到了唯一可以宣泄、可以依靠的、真实的孩子。

魅姬那双颠倒众生、足以让神魔沉沦的狐狸眼里,所有的戏谑、慵懒、邪魅都如同潮水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如同大地承载万物般的悲悯,和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如同心尖被狠狠剜去一块的剧烈的心疼。她缓缓地、极其温柔地抬起手,那由幽蓝光芒凝聚、却带着无比真实触感的手指,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小心翼翼的珍重,落在了影寒那剧烈颤抖的、被滚烫泪水彻底浸透的、凌乱的黑色发丝上。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如同春风拂过初生的嫩芽,如同月光抚慰受伤的羽翼。

“傻孩子…”魅姬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灵魂褶皱的安抚力量,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燃烧的伤口:“哭得…这么凶做什么…老师…不是…回来了吗?”

“不怪你…从来…都不怪你啊…小傻瓜…”她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影寒那因剧烈抽泣而不断起伏的、瘦小得令人心碎的背脊,声音温柔得足以融化万载玄冰:“你做得…很好…很好…比老师…当年想象的…还要好…一百倍…一千倍…”

“能再见到你…能再…这样抱着你…老师…真的很开心…很开心…真的…”

她的声音带着虚幻的空灵回响,却蕴含着无比真实的、浓烈得如同陈年烈酒般的情感。那双魅惑众生的眼睛里,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晶莹的、如同星辉般闪烁的水光。

影寒的哭声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因为魅姬的安抚,因为那句“不怪你”,因为那只是第一次叫自己却带着宠溺的“小傻瓜”,变得更加汹涌!更加肆无忌惮!更加歇斯底里!仿佛要将灵魂都哭出来!她死死抱着魅姬,仿佛要将自己小小的身体彻底揉进老师的灵魂里,哭声如同受伤的龙吼,震动着整个山谷!

那场撼动灵魂的嚎哭,最终在影寒精疲力竭的昏睡中停歇。小小的身体蜷缩在魅姬怀里,即使在睡梦中,小手依旧死死攥着魅姬的衣角,仿佛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魅姬抱着她,如同抱着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缓缓走回西崖那间破旧的屋子。

齐思瞒和陆祤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两人脸上依旧残留着震撼与难以置信的茫然,以及一丝对未知的警惕,但更多的是被那场惊天动地的情感爆发所撼动的心悸。

魅姬的存在,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彻底搅乱了西崖的日常。她并非完全的实体,身体由精纯的灵魂能量和精神印记构成,在阳光下会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边缘偶尔有细微的幽蓝光点逸散,如同呼吸。她需要定期汲取月华和影寒逸散出的、与具临异能同源的冰寒气息来维持形态的稳定。

每一次满月,是她能量最充盈、也最接近实体的时刻。而每一次汲取,影寒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连接,一种灵魂层面的共鸣与滋养,让她冰冷的心湖泛起温暖的涟漪。这并非负担,而是一种奇异的、双向的慰藉。

那段时间里影寒的身体在巨大的消耗后陷入了深沉的修复。她蜷缩在简陋床铺的最里侧,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即使在沉睡中也眉头紧锁,偶尔会发出惊悸的抽泣。魅姬就坐在床边,像一个最尽职的守护者。她无法触碰实体,但她的精神力如同最轻柔的纱幔,笼罩着影寒,驱散那些潜藏在意识深处的冰冷梦魇。有时,她会哼唱起一些不成调的、古老而神秘的歌谣,声音带着虚幻的空灵,却奇异地安抚着影寒紧绷的神经。陆祤会默默地端来温热的米粥或草药汤,放在床边,然后飞快地退开,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好奇。

齐思瞒则叼着草茎,靠在门框上,目光复杂地打量着这个由他亲眼见证、从一枚腐败糖果里拽回来的“妖孽”。他本能地感到危险,那种源自深渊的、磅礴的精神力波动让他如芒在背,但看着影寒在那虚幻歌声中渐渐舒展的眉头,他又将那些戒备压了下去,魅姬这个人名声实在是太差,自己还是放不下心。

影寒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当她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魅姬那张近在咫尺、颠倒众生的脸。那双狐狸眼里没有了初见时的复杂悲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纯粹的、带着戏谑的温柔。

“哟,睡美人终于舍得醒了?”魅姬的声音带着她特有的慵懒沙哑,指尖虚虚地点了点影寒的鼻尖:“再睡下去,外面那个傻小子和那个老痞子都快把屋顶愁穿了。”

影寒愣愣地看着她,仿佛还在梦中。巨大的喜悦和失而复得的惶恐交织着冲击她的心脏,让她一时失语。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触碰那张脸,指尖却在触碰到那虚幻光晕的瞬间停住,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不确定的颤抖。

魅姬笑了,主动将自己的脸颊凑近那冰凉的小手。影寒的手指穿过一片微凉的、如同月光凝聚的触感,没有实体的阻碍,却有一种清晰的、直达灵魂的温暖和存在感传递过来。

“是真的,小影寒。”魅姬的声音轻柔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老师在这里。虽然…可能待不太久。”

“待…待多久?”影寒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是那场痛哭留下的痕迹,眼神里充满了孩子气的紧张和不舍。

魅姬歪了歪头,赤着的脚踝在床边轻轻晃荡,那姿态随意得仿佛她只是来串个门。

“谁知道呢?看这破地方月亮的脸色,也看你这能给我充电充多久。”她避开了具体的时间,语气轻松,却让影寒的心微微一沉。

“我会…我会想办法!”影寒急切地坐起身,小小的脸上满是倔强,“我有很多能量!齐思瞒也有很多!都给你!”

屋外被指到的齐思瞒诧异无比,伸出手指着自己瞪大眼睛,但当看到影寒那急切的样子,又是无可奈何的摆摆手:“啊对对对,是的都给你都是你的……”

“傻话。”魅姬屈指,虚虚地在影寒额头上弹了一下:“你那点家底,留着保护自己和那两个傻蛋吧。老师能这样看着你,看着这片…你守护的地方……”

魅姬的目光扫过简陋却干净的屋子,窗外郁郁葱葱的山林:“已经很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西崖的生活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奇异而温暖的活力。

影寒在魅姬面前,似乎彻底卸下了强者的冰冷外壳。她大部分时间维持着小女孩的形态,眼神里的那份属于孩子的依赖和脆弱,在魅姬面前却始终存在。

她像个小尾巴,寸步不离地跟在魅姬身后,哪怕魅姬只是坐在屋前晒太阳,或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陆祤练习冰系术法,影寒都会跟着。

魅姬的存在,对齐思瞒和陆祤而言,是一种巨大的冲击和缓慢的适应过程。

齐思瞒的警惕心极重。他无数次暗中观察魅姬,试图找出她存在的破绽,或者隐藏的恶意。他私下里找影寒谈过,语气严肃:“丫头,她…那种力量…太诡异。别忘了她的出身。”

影寒只是沉默,然后用那双清澈却执拗的眼睛看着他,轻轻地说:“她是老师。”

齐思瞒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信任和依赖,最终只能重重叹口气,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他依旧保持着距离,但那种如临大敌的紧绷感,在魅姬一次又一次无视他、甚至偶尔用她那能把死人气活的毒舌调侃他几句之后,渐渐被一种无奈的“惹不起躲得起”所取代。

他甚至开始习惯在吃饭时,多摆一个位置,放上一小碟山里摘的野果——算是一种古怪的接纳仪式。

陆祤则对魅姬充满了敬畏和隐秘的好奇。他亲眼见过魅姬仅仅一个眼神,就让一只试图靠近屋子的凶猛掠食者山魈夹着尾巴逃窜。

他也感受过魅姬那浩瀚如渊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深海,让他本能地感到渺小和颤栗。但他更敏锐地察觉到,魅姬对影寒姐那毫无保留的、近乎宠溺的温柔。有一次,他练习冰刃操控时失误,一道冰刃失控地射向正在旁边安静看书的影寒。就在冰刃即将触碰到影寒发丝的刹那,陆祤惊恐地看到魅姬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屈指,对着空气极其随意地一弹。

“叮!”

一声极其细微、如同冰晶碎裂的轻响。

那道足以洞穿木板的冰刃,在距离影寒发丝不足一寸的地方,凭空炸裂成无数细小的、闪烁着七彩光芒的冰晶粉末,纷纷扬扬洒落,映着阳光,美得惊心动魄。影寒甚至没有察觉到危险,只是疑惑地抬头,看着飘落的冰晶。

陆祤却吓出了一身冷汗,对魅姬那深不可测的力量有了更直观的认识,同时也更加确信,她对影寒姐的保护是绝对且不容置疑的。他开始尝试着,在魅姬心情似乎不错的时候,比如她慵懒地晒着月光,或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影寒笨拙地试图编织一个草环时,小心翼翼地请教一些关于精神力运用或者能量控制的“常识性问题”。

魅姬通常会用一种“你这傻小子问题真多”的眼神瞥他一眼,然后随口指点几句,往往一针见血,让陆祤茅塞顿开,受益匪浅。这种指点,无形中也拉近了他与这位“非人”师长的距离。

作为精神系源初异能倾城的拥有者,魅姬对于这方面的指点堪称大师级别。

日常的烟火气,因为魅姬的存在,染上了别样的色彩。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山岚,齐思瞒会叼着草茎,骂骂咧咧地生火做饭,炊烟袅袅升起。影寒会沉默地劈柴、挑水。魅姬则赤着双足,慵懒地倚在门框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偶尔会对着齐思瞒笨拙的烹饪技巧发出毫不留情的点评:

“老痞子,你那锅粥再熬下去,石头都能泡软了。”

“啧啧,看看这兔子肉烤的,焦黑得跟炭似的,喂狗都嫌硌牙。”

齐思瞒通常会回以一个白眼,或者没好气地呛一句:“嫌不好吃?有本事你自己来啊!你个连锅都端不起来的鬼影子!”影寒则会默默地把烤焦的部分削掉,把好的肉分到大家的碗里。陆祤则努力憋着笑,低头扒饭。

当影寒一副小女孩的样子,粘在魅姬身边时,齐思瞒和陆祤会自觉地放低声音,连走路都轻手轻脚,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他们会看到魅姬用那虚幻却温暖的手指,“梳理”着影寒睡乱的长发,给她讲一些光怪陆离、真假难辨的“江湖旧事”。那些故事里充满了血腥、背叛、阴谋诡计,但被魅姬用她那慵懒沙哑的嗓音讲出来,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仿佛在讲述别人的传奇。影寒会安静地听着,小脑袋靠在魅姬的“腿”上,眼神时而紧张,时而向往。

有时听着听着,她会在那带着安抚力量的精神力包裹下,沉沉睡去。魅姬就会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任由阳光或月光穿过她半透明的身体,在地面投下摇曳的光斑,眼神温柔地看着怀中沉睡的小小身影,仿佛时间都为她静止。

影寒最珍视的,是那些与魅姬独处的时光,尤其是在月华如水的夜晚。

她们会坐在屋后的滩涂上,那块经历了惊天巨变的磐石依旧冰冷。溪水在月光下潺潺流淌,倒映着漫天星斗。魅姬会赤足踩在冰冷的溪水里,虚幻的足尖点过水面,漾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影寒会抱着膝盖坐在她旁边,小小的身体裹在魅姬用精神力幻化出的一件薄薄的、带着星月光辉的“斗篷”里,感觉不到寒冷。

“老师…”影寒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你…你恨我吗?”

魅姬转过头,月光穿透她的身体,让她看起来如同一个美丽的幻影。她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惯有的、带着邪气的弧度:“恨你?为什么?因为你这个小影寒当年没本事,眼睁睁看着老娘被打死?”

影寒的小脸瞬间白了,嘴唇抿得死紧,眼中又浮起水光。

“啧,逗你的,还是这么不经逗。”魅姬伸出手指,虚虚点了点她的额头:“恨?老娘这辈子恨的人多了去了,排到山脚下也轮不到你这小笨蛋。真要恨,也是恨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恨这狗屎一样不讲道理的世道。”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冷冽的杀意,随即又化作一声轻叹:“选择救你,是老娘自己的决定。看着你活下来,活成现在这样…挺好。比跟着老娘在泥潭里打滚强多了。”

影寒沉默了很久,小手无意识地抠着岩石上的苔藓。她鼓起勇气,又问了一个盘旋在心底很久的问题:“那…那个地方…黑吗?冷吗?”

魅姬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仿佛穿透了时空,望向无尽的虚空深处。片刻,她才收回目光,嘴角扯出一个无所谓的笑:“黑?冷?还行吧。比暗组织的地牢暖和点。就是太他娘的安静了,静得能听见自己骨头缝里发霉的声音。除了睡觉,啥也干不了,无聊得要死。”

她顿了顿,看向影寒,眼神变得深邃:“所以,谢谢你啊,小影寒。谢谢你…把我从那无聊的鬼地方拽回来,让我能再看看这山,这水,这月亮…”她的目光落在影寒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还有你这个…长不大的小哭包。”

影寒的脸颊微微发烫,心里却像被暖流浸泡着。她犹豫了一下,从贴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小撮灰色的粉末——那是那枚糖果最后的残骸。她摊开掌心,将那粉末呈现在月光下,眼神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悲伤和依恋。

魅姬看着那粉末,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她伸出手指,没有去触碰粉末,而是虚虚地悬停在影寒的掌心上方。一股极其细微、精纯的幽蓝光芒从她的指尖流淌出来,如同有生命的丝线,温柔地缠绕上那一小撮灰色的粉末。

在影寒惊讶的目光中,那些粉末在幽蓝光芒的牵引下,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缓缓悬浮起来,旋转、凝聚,最终化作了一枚小巧玲珑、形状并不规则、表面流动着细微幽蓝光晕的吊坠。吊坠的中心,仿佛凝固着一丝永不熄灭的微光。

“喏,”魅姬收回手指,那枚小小的吊坠轻轻落在影寒掌心,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收好。就当…是老师给你的最后一件‘糖’吧。别老想着过去那点破事,往前看。”

影寒紧紧攥住那枚微凉的吊坠,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眼泪无声地滑落,但这一次,不再是撕心裂肺的悲痛,而是混杂着无尽思念和温暖的酸涩。

时间在平静而温暖的日常中悄然流逝。山间的树叶开始染上第一抹金黄,昭示着秋意渐浓。

魅姬的身影,似乎变得更加透明了。即使在满月之夜,她的轮廓也显得有些模糊,边缘逸散的光点越来越多,如同夏末的萤火虫群。她汲取月华和冰寒气息的时间越来越长,效果却越来越微弱。影寒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份维系着魅姬存在的灵魂连接,正在变得越来越纤细,越来越脆弱。一种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她的心脏。

齐思瞒和陆祤也察觉到了。齐思瞒叼草茎的频率变高了,眉头总是锁着。陆祤练习术法时变得更加沉默,眼神时不时会飘向魅姬的方向,带着忧虑。

魅姬自己却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洒脱的释然。她依旧会慵懒地倚在门框上,挑剔齐思瞒的厨艺,指点陆祤的修炼,用她那独特的、带着戏谑的语气逗弄着粘在她身边的影寒。只是,她看影寒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深深的眷恋。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清辉万里,将西崖照得亮如白昼。空气里弥漫着秋夜的凉意和草木的清香。

晚饭后,魅姬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门口,而是主动拉起影寒的手,赤足走向屋后的滩涂。她的身影在月光下几乎完全透明,如同一个即将消散的梦。

“老师?”影寒的心猛地揪紧,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魅姬没有回答,只是牵着她,走到那块巨大的磐石边。她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影寒。月光毫无阻碍地穿过她的身体,洒在影寒仰起的小脸上。

“小影寒,”魅姬的声音很轻,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和郑重,“时间…快到了。”

简单的几个字,如同冰锥刺入影寒的心脏!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摇头,小手死死抓住魅姬那已经近乎虚幻的手臂,带着哭腔嘶喊:“不!不要!老师!我不要你走!求求你!一定有办法的!我用异能!我用我的命…”

“闭嘴!”魅姬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影寒的哭喊。她看着影寒眼中那巨大的恐慌和绝望,眼神又迅速软化下来,带着深深的心疼。

“傻话。老师的路,走到头了。能偷来这段时光,看着你…看着你们…”她的目光扫过不远处默默跟来的齐思瞒和陆祤,两人脸上都带着沉重的不舍:“看着这片你用命守护的地方,安安稳稳的…老师知足了,真的。”

她微微俯下身,虚幻的手指极其温柔地、一点一点地擦去影寒脸上汹涌而出的泪水。她的动作专注而认真,仿佛要将这张刻满了悲伤与依赖的小脸,永恒地烙印在自己的灵魂深处。

“听着,小影寒,”她的声音如同月光下的溪流,清澈而坚定,“答应老师几件事。”

“第一,好好活着。不是像以前那样,为了复仇或者麻木地活着。是真正地、为自己、为在乎你的人、为你守护的这片地方,精彩地活着!活得热气腾腾!活得光芒万丈!替老师去看遍这世界的山川湖海,日月星辰!”

“第二,别再把自己关在那个冰冷的壳子里了。试着去相信,去接纳。那个老痞子,”她瞥了一眼眼眶发红的齐思瞒:“那家伙刀子嘴豆腐心,能为你豁出命的男人,该珍惜,我见了很多男人,他是我见到过第二个看向我的眼神里没有欲望的男人。还有那个傻小子,”她看向紧抿着唇、强忍泪水的陆祤,“是个好苗子,也是真心敬你护你。别辜负他们。”

“第三,”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影寒脸上,带着最深沉的嘱托:“保护好你自己。具临异能是利器,也是诅咒。别被它吞了。你的路还长,要一直…一直走下去。别总是去想自己要赢,要去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赢。”

影寒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她死死咬着嘴唇,拼命点头,喉咙哽咽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悲伤如同潮水将她淹没,但魅姬的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她的灵魂上。

魅姬直起身,抬头望向那轮高悬中天、清冷孤高的满月。她的身影在月光下几乎完全透明,边缘开始化作无数细碎的、闪烁着幽蓝微光的星辰尘埃,缓缓向上飘散。

她的红唇,勾起一抹极致洒脱、极致释然、甚至带着几分睥睨天下、嘲弄命运的笑意。那笑容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如同昙花在凋零前最后的盛放。

“老娘这辈子…爱过!恨过!疯过!痛过!值了——!!小影寒…如果可以,帮我做一件事情吧。”

“这颗糖,是姥姥给我的,姥姥是童年里唯一对我好的人,以前我不懂,现在明白大概我和她是同一类人,她也是童年里唯一一个给我买糖吃的人,虽然只有一次……我听别人说糖很甜很好吃,但我不舍得吃,吃了就没有人给我买了……所以我这辈子都没吃过糖,或者说我想吃的是姥姥给我买的糖,但是吃不到了,她还没陪我走完整个童年就去世了。对了,我姥姥名字叫招娣,我也叫这个名字,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但还是在我的碑上刻上这个名字吧,我姥姥活了一辈子,就认识了这两个字,我怕我改了名字,她就不认我了……我姥姥就埋在赵家沟西侧山顶上,那里有一座孤坟,你把我埋在她旁边就好……”

话音未落,她由幽蓝灵魂光芒凝聚的身体,如同被月光温柔地、却不容抗拒地融化般,骤然化作无数闪烁着璀璨微光的、如同星辰尘埃般的细小光点!

光点纷纷扬扬,在清冷的月光下盘旋、飞舞、交织!如同一条流淌着生命最后华彩与无尽眷恋的璀璨星河!它们围绕着依旧保持着仰头姿势、泪流满面却死死攥着胸前那枚幽蓝吊坠的影寒盘旋、飞舞!光点轻柔地拂过她凌乱的发丝,沾上她未干的泪痕,仿佛带着无尽的叮咛与不舍!

“小影寒,我很庆幸自己可以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遇到你和屠夫,从前的我一直觉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但直到屠夫出现让我知道了原来不是所有人都会是坏人,还有你……你知道吗?从前的我,总是在想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因为我真的不想活着,我的记忆太过痛苦,但直到遇到你,我第一次有了想要活下去的念头……真的很谢谢你……”

然后,在影寒无声的、泪流满面的注视下,在齐思瞒压抑的、沉重的叹息和陆祤无声滑落的泪水中,这条由魅姬最后存在构成的、璀璨的星河,缓缓地、恋恋不舍地升腾而起,向着那轮高悬的、清冷的皓月飘去!光点如同逆流的星辰,越来越远,越来越淡,越来越稀薄…最终,彻底融入了那无垠的、冰冷的月光之中,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降临。

唯有影寒掌心那枚由糖果残骸化成的、流转着幽蓝微光的吊坠,紧贴着心口,散发着微凉的暖意;滩涂上那一片经历过冰霜与暖阳的土地;以及西崖破屋里,那残留的、属于魅姬的、慵懒而霸道的气息,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短暂却永恒的相遇与告别。

影寒依旧仰着头,望着那轮吞噬了所有光点的明月。巨大的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但这一次,潮水之下,不再是冻彻骨髓的绝望死寂。那悲伤是滚烫的,带着被彻底冲刷洗礼过的清澈,带着被巨大温暖滋养过的力量。心湖深处那片寒潭,在经历了最猛烈的风暴、最温暖的阳光和最深的离别后,水面归于一种带着巨大伤痕却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深邃。

潭水依旧冰冷刺骨,却清澈得能倒映整个星空,倒映着那个卸下了所有伪装与重甲、回归了最真实脆弱却也最坚韧的、小小的身影,以及她胸前那枚如同星辰般永不熄灭的幽蓝吊坠,当然还有影寒父母的一对戒指。

她缓缓地低下头,月光温柔地抚过她满是泪痕却不再稚嫩、而是沉淀下一种复杂坚毅的小脸。那沾满泪痕的脸上,极其缓慢地、如同冰封万载的冻原在春日第一缕阳光下艰难地裂开第一道缝隙,向上牵起了一个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承载着无尽悲伤、无尽思念、无尽愧疚、却也带着释然的痛楚与微弱却无比坚定希望的微笑。

冰封的影,在暖阳与泪水中融化、重塑。

她不再是那个被宿命裹挟的冰冷兵器。

她是影寒。一个活生生的、拥有着沉重过去与未知未来、承载着悲伤与温暖、肩负着责任与羁绊的——人。

她的世界里,燃烧过足以焚尽一切的余烬,也点亮了一盏名为“魅姬”的、永不熄灭的长明灯。

次日。

赵家沟西侧的山坡上,一个新起的坟茔挨着一个破旧的老坟被挖了出来,老坟没了墓碑,被影寒重新刻了一个——楚招娣之墓。

至于魅姬的坟,影寒在将魅姬的尸体埋进去了以后,亲手在墓碑上刻下了尊师赵招娣之墓。

那一天影寒在魅姬的坟前坐了很久很久,齐思瞒就在不远处侯着,包括陆祤……

雨在下,渐渐大了……影寒有些看不清楚墓碑上的字了……自己还想见见她,但现在只能看着她的名字说不出话了……

后来啊,名字被刻在墓碑上的人心里再也装不下事情,但在墓碑上刻字的人,却把整个心都给装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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