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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攥着枕头角的手青筋暴起,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医疗记录本的纸页还带着被翻动过的脆响,在耳畔嗡嗡作响。

林怀远的签名像根烧红的针,扎得我眼球发疼——原来父亲失踪前最后见的“合作伙伴”,母亲临终前托付的“可靠医生”,从一开始就在编织这张网。

“陈丰?”

推门声惊得我肩膀一颤。

我猛地抬头,正撞进林怀远带着笑纹的眼睛里。

他白大褂口袋别着钢笔,手里端着不锈钢托盘,里面摆着蓝色药杯,“该吃药了。”

我盯着他腕间那串小叶紫檀手串——父亲去年生日送他的,说是从潘家园淘的老料。

此刻珠子在灯光下泛着油光,像极了某种爬虫的瞳孔。

“发什么呆?”他屈指敲了敲床头柜,药杯和金属托盘相撞,叮的一声,“今天状态不错?”

我喉咙发紧。

昨天还在走廊里对我吼“墙里有手”的王阿姨,今天被绑在约束椅上灌药时,护士说她“病情反复”。

李大柱凌晨抓着我手腕说“不能讲出去”时,指腹的老茧磨得我生疼,可天亮后他就抱着枕头管我叫“哥哥”,口水把枕套洇出好大一片湿痕。

“挺好的。”我扯动嘴角,肌肉僵得像冻硬的面团,“昨天做了个梦,现在记不清了。”

林怀远的瞳孔缩了缩。

他弯腰时,白大褂下摆扫过我床沿,带着股淡淡的来苏水味,混着点我熟悉的檀香味——是父亲常抽的沉香线香。

我突然想起,父亲失踪前一周,书房里也总飘着这种味道,他关着门打电话,说“老林,那批货...”

“梦?”他直起身子,把药杯推到我面前,手指在杯沿敲了两下,“精神分裂患者常有的症状。按时吃药,慢慢就好了。”

我盯着杯底白色药片,喉结动了动。

上周三我把药吐在洗手池里,当晚值班护士就给我打了镇静剂。

针管扎进胳膊时,她指甲盖涂着剥落的玫红色甲油,跟母亲遇害那天,蹲在巷口抽烟的女人一样。

“我自己来。”我端起药杯,药片在舌尖化开的苦,比不过胸腔里翻涌的酸。

林怀远没立刻走,反而拉了把椅子坐在床尾,手指交叠抵着下巴:“陈丰啊,你父母要是知道你现在配合治疗,该多高兴。”

我捏着药杯的指节发白。

他提父母的样子,像在拨弄一串算盘珠——精准,冰冷,每一下都算准了我会疼。

母亲最后一通电话里还说“小林说你需要休息”,父亲失踪前给我发的短信是“别信老林”,可那时我以为他是生意压力大说胡话。

“我想...写点东西。”我低头盯着床单褶皱,声音压得发闷,“医生说记录情绪有助于恢复。”

林怀远的皮鞋尖轻轻碰了碰我的床腿。

他笑的时候眼角皱纹更深了:“可以啊,我让小花给你拿本子。不过...”他顿了顿,“别写些有的没的,上次张叔写‘护士是外星人’,我们还得帮他撕了。”

我攥紧床单,指甲掐进掌心里的月牙印:“知道,就写吃饭睡觉,天气好坏。”

他走后,我盯着门把手上晃动的反光,直到听见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小花来送本子时,针管“当啷”掉在地上。

她弯腰捡的时候,浅蓝色护士服的袖口滑上去,露出手腕一道青黑色刺青——像是片扭曲的叶子,又像某种我看不懂的符号。

“对不起!”她慌忙去捡针管,发顶翘起的碎发扫过我的床沿,“今天手有点抖...”

我盯着那道刺青,喉咙突然发紧。

奶奶生前总说野人山有“隐仙”,说她小时候见过穿青衫的人,手腕上纹着“山魂”。

她临终前抓着我的手,指甲几乎要抠进肉里:“小丰,要是看见这种纹路,能躲多远躲多远。”

“没事。”我别开视线,接过她递来的硬皮本,“我帮你捡?”

“不用不用!”她猛地直起身子,针管在掌心攥得死紧,指节泛白,“我...我去消毒。”她退出门时,门帘掀起道缝,我看见她站在走廊里,背对着我,肩膀在微微发抖。

那天夜里我没睡。

我蜷在被窝里,用铅笔头在本子上写:“7月12日,晴。林院长来送药,问我做梦的事。小花护士手腕有奇怪刺青,像奶奶说的山魂。”纸页被我压在枕头夹层,那里还藏着半块从窗户缝抠下来的墙皮——里面混着暗红的碎屑,像干涸的血。

第三天凌晨三点,我听见了动静。

我假装蜷成虾米,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在地板上淌成银水。

床脚的影子突然动了动,有细碎的响动从窗台传来,像是爪子挠玻璃。

“他们不想让你醒来。”

声音像片被揉皱的纸,沙沙的,带着股潮湿的土腥气。

我太阳穴突突跳着,指甲掐进掌心的旧痕里——这不是幻觉,不是我发病时听见的“墙里的哭声”,是清晰的,带着情绪的,人话。

我猛地睁开眼。

窗台上蹲着只灰鼠,毛色泛着银,尾巴像根蓬松的小扫帚。

它前爪搭在窗框上,圆溜溜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正盯着我。

“你...”我喉咙发紧,话卡在嗓子眼里。

灰鼠歪了歪脑袋,胡须抖了抖:“你终于醒了。我等你好久了。”

我猛地坐起来,后背撞在床头栏杆上。

疼意顺着脊椎窜上来,却比不上心口的震——这不是幻觉!

不是我吃错药后的幻听!

它真的在说话!

“你是谁?”我压着声音,生怕惊动走廊里的监控,“为什么能说话?”

灰鼠用尾巴扫了扫窗台的积灰,动作像在写什么字:“他们封了你的灵窍,可你身上有野人山的气。那天你撞碎灯泡,血溅在墙缝里,把阵眼冲开了条缝。”

我想起那天灯泡爆炸时,飞溅的玻璃扎进掌心,血珠滴在墙根——墙皮裂开的缝里,露出截锈迹斑斑的铁链,当时我以为是幻觉。

“什么阵眼?”我掀开被子下床,赤着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这里到底在做什么实验?”

灰鼠后退两步,尾巴尖轻轻摇晃:“明天午夜,老仓库。我带你看。”它突然竖起耳朵,朝窗外歪了歪头,“有人来了。记住,别让他们知道你能听见。”

它纵身一跃,消失在窗外的爬山虎里。

我扑到窗边,只看见月光下晃动的绿叶,和墙根处一个小小的灰色影子,很快融进了夜色。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浓了起来。

走廊传来脚步声,是巡夜护士的橡胶鞋跟,啪嗒啪嗒,像敲在我神经上。

我踉跄着爬回床上,把被子蒙过头顶,可心跳声还是震得耳膜发疼。

枕头夹层里的本子硌着后背。

我摸出铅笔,在最后一页写下:“7月14日,晴。灰鼠说话了,不是幻觉。它说明天午夜老仓库见。”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吹得纸页哗哗响。

我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突然想起父亲失踪前给我发的最后一条消息:“小丰,野人山的碑,别信老林。”

而此刻,枕头下的医疗记录本还压着“实验编号c-07”的字样。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墙上投下灰鼠尾巴扫过的痕迹,像道若有若无的光。

我睁着眼,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

走廊里传来早餐车的响动,可我一点睡意都没有。

老仓库的位置在我脑子里转着——那是医院后墙的废弃建筑,平时总锁着门。

灰鼠的话像团火,在我胸腔里烧得发烫。

他们不想让我醒来。

可我已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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