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天光自石窟顶部裂隙艰难渗入,映照出空气中浮动的亿万尘糜,为这片死寂的古老空间增添了几分虚幻感。李观鱼背靠冰冷的石壁,缓缓睁开双眼,瞳孔深处银白星辉与暗红戾焰交缠闪烁,数息后方才逐渐平息,复归深邃。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气息中竟带着一丝灼热的火星与冰寒的煞气,显是体内力量初步平复,却远未达到圆融如一的地步。
身旁,赵铁柱仍处于昏迷,但服下净明丹后,其面色已不再惨金,胸口那狰狞的伤口处,暗紫色蚀星煞气已被驱散大半,新生肉芽在浑厚大地血脉的滋养下缓慢蠕动,呼吸趋于平稳。只是元蚀前辈……李观鱼望向那空间裂缝彻底弥合、再无一丝波动的虚空,心中一阵刺痛与空落。那截耗尽本源、化为凡木的“寂灭薪柴”残骸,静静躺在他掌心,冰冷而脆弱,仿佛轻轻一握便会彻底粉碎。这位亦师亦友的守墓人,以自身为代价,为他们搏得了这片刻的喘息之机。
“必须尽快离开癸界,找到‘摇篮’……”李观鱼攥紧薪柴残骸,目光扫过这处偶然发现的神秘石窟。石窟宽敞,约有百丈见方,四壁与地面皆由一种非金非玉的暗青色石材砌成,打磨得异常光滑,刻满了密密麻麻、古老异常的符文与星图。这些图案与北辰长老所传星宫传承中的某些基础阵纹有几分相似,却又更为繁复深奥,且大多残缺不全,布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穹顶之上,零星镶嵌着几枚鸽卵大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奇异晶石,正是此处光线的来源,其能量波动纯净而内敛,与癸界充斥的死寂煞气格格不入。石窟中央,那座引起他体内星宫传承共鸣的圆形石台最为神异,材质温润如墨玉,台上刻痕俨然是一幅微缩的周天星斗运行图,某些关键节点甚至还在极其缓慢地自行流转,散发出微不可察的空间波动。
“此地……绝非天然形成,倒像是一处远古的传送点或观测站?”李观鱼强压下因元蚀可能陨落带来的悲恸与对前路的迷茫,强迫自己冷静分析。他走到石台旁,小心翼翼地将神念探出,接触那些缓缓移动的星痕。
嗡——
就在神念触及石台的刹那,异变陡生!他怀中那枚得自祭坛、已与他产生微妙联系的噬星魔晶骤然发烫,腕部兵主印记灼热,尤其是体内那新融合、尚不稳定的三色能量涡旋(星辰秩序、兵主战意、戾源火种)竟自行加速旋转!与此同时,整座石台仿佛被注入了灵魂,那些原本缓慢移动的星痕骤然亮起,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光芒并非散射,而是在石台上空交织、凝聚,最终化作一幅庞大、立体、缓缓旋转的复杂星图虚影!
这星图浩瀚无边,远超李观鱼所见过的任何舆图。其中大部分区域黯淡无光,被浓稠的黑暗或代表死寂、混乱的灰雾所笼罩,唯有极少数零星的点位,闪烁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其中一颗,色泽银白,散发着他熟悉的星辰秩序气息,但光芒极其黯淡,仿佛风中残烛,周围被不祥的暗红色阴影(象征归墟侵蚀?)层层包裹——李观鱼心有所感,这或许就是如今残破的星宫核心遗迹?另一颗,呈暗金色,充满了征伐与古老的兵戈煞气,位置飘忽不定——这应是兵主印记所指引的源头?而第三颗,则是一种深邃的、不断在墨黑与暗红之间变幻的光点,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吞噬与毁灭欲望,正是噬星魔晶感应之源!这三颗星辰,在星图中构成一个极不稳定的三角区域。
然而,真正吸引李观鱼目光的,是位于这片三角区域中心偏南方向,一个极其微小、若不仔细看几乎会忽略掉的淡蓝色光点。这光点光芒柔和而稳定,当其显现时,李观鱼体内那躁动的三色能量涡旋,竟罕见地平息了一瞬,腕部兵主印记也传来一丝微弱的、类似归乡般的悸动。更奇异的是,他脑海中关于“摇篮”的模糊信息碎片,竟与此光点产生了清晰的共鸣!
“这就是……‘摇篮’的坐标?”李观鱼心中剧震,全力记忆这星图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那淡蓝光点的相对位置及其周边星域的特征。但星图显现仅维持了三息不到,便剧烈闪烁起来,显然能量不足,眼看就要溃散。
就在星图即将消失的最后一刹,异变再起!那代表“摇篮”的淡蓝光点旁,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枚新的印记!那印记形状古怪,似鼎非鼎,似棺非棺,通体呈暗紫色,散发出一股与星辰秩序、兵主战意、噬星戾源皆不相同,却同样古老、甚至更为晦涩深沉的气息!这枚暗紫印记一闪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幻觉,但李观鱼确信自己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什么?星图中并未标示……是后来者添加?还是……‘摇篮’本身存在的某种伴生或守护力量?”李观鱼心中疑窦丛生,感觉自己触碰到的秘密似乎比预想中更为复杂。星图彻底消散,石台恢复原状,仿佛一切从未发生。但那股庞大的信息流已深深烙印在他识海。
来不及细想,怀中噬星魔晶再次传来灼热预警,这次指向明确——石窟入口方向!同时,他超常的灵觉捕捉到数道极其隐晦、却充满恶意的气息,正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悄然朝着石窟包围而来!速度极快!
“追兵?!是暗星殿的影煞卫?还是癸界的其他掠食者?”李观鱼眼神一凛。对方能如此快追踪到此,要么有特殊追踪秘法,要么就是此地本身已暴露!他看了一眼昏迷的赵铁柱和毫无反应的元蚀残骸,心知带着重伤员绝难摆脱擅长追踪的敌人,一旦被堵在这石窟内,便是瓮中之鳖!
绝境之下,李观鱼目光再次落回中央石台。一个大胆的念头涌上心头:“既然此石台能与星图共鸣,或许……它本身就是一个超远距离的传送阵?即便残缺,能否强行启动,搏一线生机?”他想到了体内那极不稳定、却蕴含庞大气息的三色能量涡旋,以及那截虽已黯淡、但材质非凡的“寂灭薪柴”残骸!
“别无他法,唯有险中求活!”李观鱼当机立断,先将赵铁柱小心安置在石台中心,然后将那截寂灭薪柴残骸置于石台某个看似能量汇集的凹槽处。他自己则盘膝坐在赵铁柱身前,双手按在石台冰冷的表面。
“成败在此一举!”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压制体内那三色能量涡旋,反而以《星辰锻神诀》为引,兵主战意为舵,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股狂暴的力量,缓缓注入身下石台!同时,他全力回忆、模拟着之前星图显现时,那代表“摇篮”的淡蓝光点散发出的独特波动频率!
轰隆——!
能量涌入的瞬间,整座石台剧烈震颤起来!其上刻印的星图纹路次第亮起,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但光芒极不稳定,时而银白,时而暗金,时而暗红,将整个石窟映照得光怪陆离。石台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置于凹槽的寂灭薪柴残骸首当其冲,在这股混乱能量的冲击下,“咔嚓”一声,彻底化为齑粉!
“不够!能量属性冲突太烈,无法形成稳定通道!”李观鱼额头青筋暴起,感受到石台传递回来的排斥与崩溃前兆,心中大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识海中灵光一闪,回想起北辰长老残念中关于“逆熵火种”三分(秩序、净化、戾源)并最终需“融合归一”的暗示,以及古兽“蚀渊”低语中“毁灭中寻求新生”的意念!
“强行融合不成,那便……以石台为鼎,以我身为媒,进行一场另类的‘炼制’!”一个更加疯狂、近乎自毁的念头诞生!他不再试图调和三种力量,反而主动加剧其冲突!引导星辰秩序之力护住石台核心结构与赵铁柱心脉,催动兵主战意化作无形壁垒稳固周边空间,最后……将那最为狂暴、充满毁灭特性的“戾源”火种,作为引爆点、作为驱动力,狠狠地“砸”向石台的能量中枢!
“戾源焚天,逆转乾坤!给我开!”
“噗!”李观鱼喷出一口鲜血,血液落在石台上竟燃烧起三色火焰!他体表刚刚愈合的裂纹再次崩裂,气息瞬间萎靡。但与此同时,石台仿佛被这极致毁灭力量刺激到了某种底层禁制,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一道混合着银白、暗金、暗红三色、极不稳定的粗大光柱冲天而起,悍然撕开了石窟顶部的岩石,直贯入外界铅灰色的天幕!光柱中心,一个仅容两人通过的、不断扭曲撕裂的空间通道漩涡,勉强成型!
就在通道成型的刹那,石窟入口处,数道黑影如鬼魅般扑入!为首者正是那名暗星殿的影煞卫头领,其身后跟着几名气息阴冷的癸界土着强者。他们看到石台上的光柱与漩涡,眼中均露出震惊与贪婪之色!
“想跑?留下星宫传承与噬星魔晶!”影煞卫头领厉喝,一道淬毒的乌光如闪电般射向李观鱼后心!
“来不及一起走了!”李观鱼看也未看身后攻击,用尽最后力气,一把将昏迷的赵铁柱推向那旋转的空间通道漩涡!“铁柱,先走!”同时反手一剑“星陨·裂空”斩向身后,并非求伤敌,只求阻他一瞬!
“观鱼哥!”赵铁柱在进入漩涡前最后一瞬似乎恢复了一丝意识,发出模糊的惊呼,身影便彻底没入光芒之中。
李观鱼正欲紧随其后跃入通道,那影煞卫头领的攻击已至眼前!他勉力侧身,乌光擦着肩胛飞过,带起一溜血花,剧痛钻心!而这一耽搁,另外两名癸界强者的攻击也已袭到,封住了他通往通道的路线!空间通道失去能量持续注入,开始剧烈波动,迅速缩小!
“你走不了了!”影煞卫头领狞笑逼近。
眼看就要被留下围杀,李观鱼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决绝。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主动迎向一名癸界强者拍来的巨掌,同时将体内残存的所有戾源火种之力,混合着兵主战意的决死意念,尽数灌注到星陨剑中!
“兵主陨星斩!”
一道凝聚了毁灭、杀戮、不屈意志的暗红剑罡,如同濒死凶兽的反扑,以命换命般斩出!并非攻向敌人,而是……斩向了那即将闭合的空间通道与石窟的连接节点!
“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发生!狂暴的能量乱流席卷整个石窟!影煞卫与癸界强者被迫后退闪避。而李观鱼则借着这一剑的反震之力,以及能量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身形如断线风筝般,被狠狠地抛飞向那已缩小至仅容一人通过的、极不稳定的空间通道裂缝!
在他身影被光芒吞噬的前一瞬,他似乎看到石窟角落,那枚之前一闪而逝的、似鼎非鼎的暗紫色印记,在能量风暴中再次微微一闪,随即隐没。
下一刻,空间通道彻底崩溃、消失。石窟内只剩下一片狼藉,以及几名气急败坏的追兵。
无尽的空间乱流中,李观鱼感到身体与神魂都被疯狂撕扯,三股力量的冲突在失去压制后彻底爆发,意识迅速沉入黑暗。只在彻底失去知觉前,模糊地感应到前方似乎传来一股柔和却强大的牵引之力,腕部兵主印记传来一丝久违的安宁感……
“摇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