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河的洪水威胁刚解除,加固河堤的泥泞尚未完全干透,林烽的脑子里就已经开始盘算着下一步的布局了。春季生产计划执行顺利,各条生产线开足马力,尤其是“铁拳”火箭筒和八管火箭炮的产量节节攀升,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甜蜜的烦恼”——现有的七个卫星加工点几乎都处于满负荷运转状态,主厂区的核心生产压力也与日俱增。更重要的是,随着瓦窑堡兵工厂名声越来越响,难保不会引起日军更高程度的关注和更精准的打击。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个道理,林烽比谁都清楚。
这天,他带着苏婉、老张和牛大力,爬上了瓦窑堡后山的最高点。站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厂区以及周边连绵起伏的山峦。
“同志们,看看咱们这摊子家业。”林烽指着下方忙碌的厂区和远处隐约可见的几个卫星点,“红火是红火,可我这心里,总觉得还不够踏实。”
老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沉吟道:“厂长是担心……目标太大了?现有的七个点,虽然分散,但毕竟都在瓦窑堡周边二三十里的范围内,一旦鬼子下狠心拉网扫荡,还是有被一锅端的风险。”
牛大力拍了拍挎着的冲锋枪,满不在乎:“怕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俺们警卫排又不是吃素的!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揍一双!”
林烽摇摇头,目光投向更远方那些云雾缭绕的深山区:“光靠硬挡不是办法。咱们得让鬼子找不到,打不着。我琢磨着,得把产能,再往更远、更隐蔽的地方撒一撒。”
他展开一张手绘的简易地图,指着瓦窑堡东南和西南方向的两个标记点:“这两个地方,是我前段时间带着侦察兵悄悄摸过的。都是死胡同一样的山谷,入口极其隐蔽,被茂密的树林和乱石堆挡着,只有一条牲口都难走的狭窄山路能进去。里面空间却不小,有水源,还有天然的山洞。非常适合再建两个新的卫星加工点!”
苏婉仔细看着地图,点头道:“这两个位置选得好,距离主厂区都有四五十里,完全超出了常规扫荡的范围。而且地形险要,易守难攻。”
老张却有些顾虑:“厂长,地方是好地方。可这么远,运输怎么办?设备怎么搬进去?物资补给也是问题。而且,太偏僻了,技工们愿意去吗?生活条件肯定比现在艰苦得多。”
“困难肯定有!”林烽肯定地说,“但好处更大!这两个点,我们不求它们生产核心部件,就像当初东沟点一样,先从相对简单的零件做起,比如迫击炮的座钎、重机枪的三脚架、步枪的护木、弹药箱等等。把这些占用场地大、技术要求稍低的活儿转移出去,就能给主厂区和现有加工点腾出更多空间和精力,专注于火箭炮、‘铁拳’、精密枪管这些核心技术的生产!”
他越说思路越清晰:“运输是麻烦点,可以组建专门的骡马队,挑选可靠的老乡和战士负责。设备嘛,先把最必需的简易锻炉和一两台旧钻床弄进去。生活条件是艰苦,但正因为艰苦,才更安全!我们可以轮换派技工过去,也算是一种锻炼和储备。”
牛大力一听有新的“地盘”要开拓,劲头就上来了:“厂长!这事儿交给俺!俺带人去探路,平整场地,保证把路给它蹚出来!设备俺来搬,别说钻床,就是个小土高炉,俺也能给它扛进去!”
林烽笑着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就知道你闲不住!探路和前期基建,就交给你了!要快,但要绝对隐蔽!”
“得令!”牛大力兴奋地一溜烟跑下山去集合人手了。
接下来的日子,瓦窑堡兵工厂悄然开始了新一轮的“产能扩散”。
牛大力带着一支精干的小分队,如同幽灵般穿梭在东南和西南的群山之中。他们按照林烽标记的大致方向,披荆斩棘,反复勘测,最终确定了两个山谷的最佳入口和内部建设地点。他们小心翼翼地清理出一条仅容一人一骡通行的隐秘小径,尽可能不破坏原有的植被和地貌伪装。
选址确定后,建设和设备搬运成了最大的难题。为了不暴露目标,所有工作都在夜间进行。牛大力带着警卫排和运输队的骨干,借着微弱的月光和马蹄包裹厚布,像蚂蚁搬家一样,将搭建简易工棚的材料、砌锻炉的耐火砖、以及几台状态尚可的旧钻床和配套工具,一点点地运进那两个被称为“东南谷”和“西南谷”的隐蔽点。
这个过程充满了艰辛和风险。山路崎岖狭窄,夜间行走更是难上加难。有一次,运送一台老旧钻床时,负责抬运的一个战士脚下一滑,差点连人带设备滚下山崖,幸亏旁边的牛大力眼疾手快,用肩膀死死顶住,才化险为夷,自己的肩膀却被沉重的钻床角铁划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直流。他随便抓了把泥土按上,骂了句“小意思”,催促着队伍继续前进。
老张则负责技术支持和人员调配。他从各车间抽调了部分经验丰富、政治上绝对可靠、又能吃苦的技工和学徒,准备派往新点。同时,根据新点的定位,规划了初步的生产任务:东南谷主要加工迫击炮座钎和重机枪支架;西南谷则负责步枪护木、弹药箱和部分手榴弹木柄的制作。
王老铁也没闲着,他带着人,亲自到两个新点指导砌筑锻炉。“这炉子可是加工点的‘心脏’,火不旺,啥也干不成!”他手把手地教派驻的技工如何掌握当地的煤质特性,如何看火候。
苏婉则统筹着物资供应,确保两个新点初期运转所需的原料、粮食、药品等能够通过秘密渠道及时送达。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理解和支持这个决定。一些被选派到新点的技工,听说那里荒无人烟,条件艰苦,还要与家人长期分离,心里不免有些嘀咕和畏难情绪。
一个叫小李的年轻钳工,就被选中去西南谷。他找到老张,支支吾吾地说:“张师傅,我……我家里老娘身体不太好,能不能……能不能换个人去?”
正好林烽巡视路过,听到了这话。他没有生气,而是把小李叫到一边,和颜悦色地问:“小李,知道你手里做的步枪护木,装在哪支枪上吗?”
小李愣了一下:“就……就是咱们的81杠啊。”
“对,81式步枪。”林烽目光深邃地看着他,“你可能觉得一个护木不重要。可你想过没有,前线的战士,握着有你亲手制作护木的步枪,趴在战壕里,瞄准鬼子扣动扳机的时候,他信任的,不仅仅是枪管和撞针,还有你做的这个托着枪身、抵在他肩上的木头疙瘩!它可能不起眼,但它同样是杀敌武器的一部分!”
他拍了拍小李的肩膀:“新点是艰苦,是偏僻。但正因为那里安全,咱们才能安心地造出更多的护木,更多的支架,让前线的兄弟有更充足的武器去打鬼子!你说,这重不重要?你老娘要是知道她儿子在那么安全的地方为打鬼子出力,她是担心多一点,还是自豪多一点?”
小李听着林烽的话,脸渐渐红了,他猛地抬起头:“厂长,我明白了!我去!我一定在西南谷把护木做得又快又好!”
类似的思想工作也在以不同的方式进行着。大家逐渐认识到,去新点不是发配,而是肩负着更重要的使命。
经过近一个月的秘密筹备,“东南谷”和“西南谷”两个新的卫星加工点终于悄然建成并投入了试运行。它们的入口都巧妙地利用天然地形做了伪装,远远看去,就是普通的山体裂缝或灌木丛生的坡地,只有走到近前,才能发现那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进去之后,却是别有洞天。
随着第一批合格的迫击炮座钎和步枪护木从新点运回主厂区,瓦窑堡兵工厂的“主厂+9个卫星加工点”的分散生产网络正式形成。产能得到了有效分流,核心厂区的安全压力骤减,整个军工体系的韧性和生存能力大大增强。
站在山巅,望着脚下生机勃勃的瓦窑堡和远方连绵的群山,林烽对身边的苏婉和老张说:“看,咱们的根,扎得更深,更广了。鬼子想彻底摧毁咱们,就得把这几百里的大山都翻过来!我看他们,没这个本事!”
老张感慨地点点头:“是啊,这两个新点一开,我心里这块石头,总算又落下了一分。”
苏婉微笑着在本子上记录着:“产能分散,风险降低,体系更健壮。这是我们迈向成熟的重要一步。”
瓦窑堡兵工厂,如同一位深谋远虑的棋手,在广袤的山区棋盘上,又悄然落下了两颗至关重要的棋子。这盘与日寇进行的生存与发展之战,正朝着越来越有利于我们的方向悄然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