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保尔那平静的、却又仿佛蕴含着一个宇宙重量的问题,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圣乔治大厅时,数千道目光,在同一时刻,齐刷刷地聚焦在了第一排那个因为极致的激动与紧张,而导致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的年轻物理学家身上。
伊戈尔·瓦西里耶维奇·库尔чa托夫!
在这一刻,这位苏维埃物理学界的未来之星,感觉自己仿佛被一道无形的、来自历史深处的聚光灯死死锁定!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发出了擂鼓般的轰鸣!他的血液,在血管里不受控制地奔腾咆哮!
他知道,这是领袖在考他!
更知道,这是他,也是整个苏维埃物理学界,千载难逢的、足以决定未来命运的唯一机会!
“我……我相信!”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库尔чa托夫猛地从座位上弹射而起!他那消瘦的身躯,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迸发出了学者特有的、最纯粹的、近乎于狂热的求知火焰!
“领袖同志!”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沙哑,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充满了理论物理学家特有的严谨与激情!
“就在不久前,德意志的科学家奥托·哈恩与弗里茨·施特拉斯曼,用中子轰击了铀原子核,发现产物中竟然有原子量小得多的钡!这一发现,震惊了整个物理学界!”
“随后,莉泽·迈特纳和她的侄子,从理论上解释了这一现象,并将其命名为——‘核裂变’!他们推断,在这个过程中,原子核会释放出无比巨大的能量!”
“而最关键的是!”库尔чa托夫的呼吸变得无比急促,他那张书卷气十足的脸上,涨得通红!“恩里科·费米、列奥·西拉德等科学家进一步推测,每一次裂变,都有可能释放出不止一个中子!这些新的中子,又可以去轰击其他的铀原子核,从而引发一连串的、爆炸性的反应!这,就是我们所说的——链式反应!”
他一口气,将当时国际物理学界最前沿、也最机密的理论,以一种最通俗易懂的方式,阐述了出来!
整个大厅,依旧是一片死寂。那些党政军干部们听得云里雾里,如同在听天书。但坐在第一排的那些科学家们,脸上,却已经写满了骇然!
然而,就在阐述完这一切之后,库尔чa托夫那股激动昂扬的气势,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散了。他有些颓然地低下头,用一种充满了不确定的、遗憾的语气,补充道:
“但是……领袖同志,这一切,目前都还停留在理论计算和猜想的阶段。我们……我们没有任何实验数据,能够证明这种链式反应,真的可以被稳定地、持续地激发出来。它……它还只是一个猜想。”
猜想?
听到这个词,讲台之上,保尔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洞悉一切的、神明般的微笑。
他平静地,迎着库尔чa托夫那充满了期盼与不安的目光,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最终神谕般的口吻,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不,库尔чa托夫同志。”
“这不是猜想。”
“是事实。”
轰!!!
那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如同一柄无形的、重达亿万吨的创世之锤,狠狠地,狠狠地,砸在了库尔чa托夫,以及在场所有物理学家的天灵盖上!
不是猜想!是事实?!
这……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敢如此笃定?!
不待众人从那颠覆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保尔那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却又蕴含着足以让整个世界都为之战栗的雷霆之威的声音,便再一次,响彻全场!
“我向你们保证,一种基于‘铀-235’或‘钚-239’的武器,是完全可能被制造出来的!它的威力,将远远超越人类历史上任何一种已知的炸药!一颗,仅仅只需要一颗,就足以将一座中等规模的城市,从地图上彻底抹去!”
铀-235?!
钚-239?!
如果说,之前的“事实”二字,还只是让库尔чa托夫等人感到震撼,那么此刻,当这两个无比精准、无比具体的放射性同位素名称,从保尔的口中清晰地吐出时,他们感受到的,就只剩下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凡人仰望神明般的……恐惧!
他……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这已经是全世界最顶尖的核物理实验室里,都还在激烈争论的、最核心的机密!
然而,保尔带给他们的恐惧,还远远没有结束!
他仿佛彻底打开了那扇通往未来的记忆之门,将那些只属于另一个时空的、足以让所有物理学家都为之疯狂的“天机”,毫不吝啬地,泄露给了眼前这群被彻底吓傻了的“信徒”!
“要实现链式反应,你们需要解决一个最核心的问题,我称之为——‘临界质量’!只有当可裂变材料的聚集数量,超过某一个特定的阈值时,爆炸性的链式反应,才有可能发生!”
“为了减少这个阈值,你们需要在可裂变材料的外层,包裹一层能够反射中子的材料!我将它命名为——‘中子反射层’!它可以是铍,也可以是石墨!”
“至于引爆方式,我为你们提供两种可行的思路!第一种,我称之为‘枪式’!就像这样,”保尔用粉笔在黑板上画出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将两块低于临界质量的铀-235,用常规炸药,像扣动扳机一样,猛地轰击在一起,瞬间达到超临界状态!”
“而第二种,则更为精妙,也更为强大!我称之为——‘内爆式’!将一块处于次临界状态的钚-239球体,放置在中心,用包裹着它的数十块常规炸药,在同一时刻,以绝对精准的时间,向心起爆!那恐怖的冲击波,会将中心的钚球,瞬间压缩到超临界密度!”
临界质量!
中子反射层!
枪式!
内爆式!
那一个个超越了时代、精准到了极致、充满了画面感的专业名词,如同一道道来自九天之外的创世惊雷,接二连三地,狠狠地,劈在库尔чa托夫等人的大脑皮层之上!
他们彻底傻了!
他们呆呆地看着那个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仿佛在讲述一个自己亲手创造的艺术品的男人,大脑一片空白!
那感觉,就像是一群刚刚学会了加减乘除的小学生,在聆听一位来自未来的神明,为他们讲解微积分和相对论!
不!
这已经不是讲解了!
这是……传道!
他不是在预测!他是在陈述一个早已发生过的事实!
这一刻,库尔чa托夫那双充满了求知欲的眼眸里,所有的震撼、所有的不解、所有的恐惧,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五体投地、彻彻底底的、最纯粹的折服与狂热!
他再也没有丝毫的怀疑!
他知道,自己,正在亲眼见证一个神迹!
看着台下那群已经被彻底镇住的科学家,保尔知道,火候,已经到了。
他缓缓放下粉笔,那双深邃的眼眸,再一次锁定了库尔чa托夫,那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属于最高领袖的绝对权威!
“伊戈尔·瓦西里耶维奇·库尔чa托夫同志!”
“到!”库尔чa托夫猛地挺直了腰杆,那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又充满了军人般的决绝!
保尔的声音,斩钉截铁,响彻全场!
“我命令你!立刻!马上!组建一个绝密的、独立于所有部门之外的‘第一实验室’!由你,担任这个实验室的最高负责人!”
“这个实验室,只有一个目标!”保尔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充满了冰冷的杀意,“赶在我们的敌人,那些法西斯恶魔之前,把这个‘神’,或者说,‘恶魔’,给我造出来!”
“造出属于我们苏维埃的第一颗——原子弹!”
话音落下的瞬间,库尔чa托夫的眼眶,猛地红了!那滚烫的、再也无法抑制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那不是激动,那是一种被赋予了此生最神圣、最伟大事业的、足以让他献出一切的使命感!
“是!领袖同志!”他猛地并拢双脚,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此生最洪亮的一声怒吼!“我以一个布尔什维克和科学家的名义,向您宣誓!保证完成任务!”
保尔欣慰地点了点头,随即,他那充满了磅礴力量与无限信任的承诺,为这个即将诞生的、伟大的计划,注入了最无可阻挡的最终动力!
“为了这个计划,我将给予你,也给予你们‘第一实验室’——”
“无上限的预算!”
“无条件的资源调动权!”
“以及,绝对的政治豁免权!”
“从今天起,整个苏维埃,都将是你们最坚实的后盾!”
雷鸣般的掌声,轰然炸响!
原子能的宏伟蓝图,已经规划完毕。
保尔的目光,却平静地,从那群激动得热泪盈眶的物理学家身上,缓缓移开。
他的视线,穿过了人群,越过了那些同样被震撼得无以复加的将军与委员。
最终,落在了第一排的另一个角落。
落在了那个身材消瘦、同样刚刚从古拉格的冰天雪地里归来,此刻,正因为那句“飞向火星”而激动得浑身颤抖、眼眸中燃烧着无尽星辰的年轻人身上。
保尔的眼中,那属于原子裂变的、毁灭性的火焰,渐渐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广阔、更加充满了对无垠宇宙向往的、属于星辰的璀璨光芒。
他的嘴角,再一次,勾起了一抹神秘而又自信的弧度。
下一个领域——航天。
该你了,谢尔盖·帕夫洛维奇·科罗廖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