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程正弘下朝回府，又生了一通气。
兵部员外郎一职原本已是十拿九稳，只等皇帝点头，可偏偏前几日卷入前朝余孽的风波里。
虽说是无妄之灾，但到底沾了身腥。
荣国公趁他受困之时，又因祈谷大典执礼之事交于长公主，心中愤愤不满，又向皇帝提起兵部员外郎空缺一事。
镇北王也因程正弘身上道不明的前朝牵扯，深知其中要害，怕弄巧成拙，没敢为他争辩半分。
今日朝会，皇帝竟将兵部员外郎一职落在了荣国公侄子头上。
到手的鸭子飞走，还平白惹了一身骚，程正弘气得不行。
他当年因救命之恩攀上镇北王府，又因程清瑶言行无状被退了亲，退而求次换了个职位，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他气得一整日没用膳，把送膳的丫鬟都赶了出来。
临近晚上，赵姨娘让厨房做了几个小菜，亲自送去书房。
孟婉君领着丫鬟来时，隐约听到书房里传来交谈声，声音再熟悉不过。
脸上血色褪去几分。
这两日老爷都没给她什么好脸色，今日去寿安堂，又被程老夫人指责一顿，话里话外都在说她不懂得体贴老爷，不能当个解忧人。
她来了，倒是没了她的位置。
老爷把赵姨娘那个贱人护得紧，日后再想下手，怕是难上加难！
守在书房外的小厮硬着头皮上前，小声询问道：“夫人，小的进去通报老爷一声。”
孟婉君端出主母风范，声音听不出波澜：“不必了，老爷既然已经用了膳，便让他好生歇着吧。”
*
忠义侯府品茶宴这日，程清瑶对着铜镜仔细端详。
脸颊上留下的红肿经过昨日用冷水敷，总算消下去大半。
素月也重新回到她身边，用上好的香粉帮她厚厚扑了一层，遮掩得七七八八。若不凑到眼前，倒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府门处，车马早已备好。
孟婉君看了眼走来的程央宁，细细嘱咐着程律书：“书儿，今日赴宴多看顾着你三妹妹些。”
程律书略有不满：“母亲放心，她们都是我妹妹，儿子自然不会厚此薄彼。”
程清瑶曾是他放在心尖上十几年的妹妹，若说突然之间没了感情，的确不现实。即便情分不比往昔，若在外真遇到难处，他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但程清瑶终究是占据了四妹妹的位置，让四妹妹在庄子里受苦了八年。
程清瑶上前拉住他衣袖，语气亲昵:“阿兄，以往赴宴我们都是乘一辆马车的，今日你也要陪我。”
程律书抽回手，目光看向程央宁：“四妹妹也一同去赴宴……”
孟婉君知道他的心思，打断他:“瑶儿这两日心情不好，你便陪她乘一辆马车，多安慰安慰她。”
程律书目光依旧落在程央宁身上：“四妹妹，要不我们三人同乘一车？”
程央宁拒绝道:“不用劳烦阿兄了，我一个人乘车也习惯。”
说落，她转身走向一旁的马车，脚踏上车蹬，裙裾微扬，偏头看了眼程清瑶拉着程律书离开的背影，很快收敛思绪上了马车。
回府之后推动的一桩桩事情，她从未想过要获取什么宠爱，只为了报仇。
她不需要任何爱，也不会为任何人或事绊住脚步。
孤身一人，才好行事。
浅夏以为她因马车分配之事伤心，小声安慰道：“小姐别往心里去。”
“大公子是受了夫人的命令，才不得已陪三小姐坐一辆马车的。奴婢能感觉到，大公子心里还是很重视小姐的。”
程央宁收回投向窗外的视线：“你就不怕我其实是个坏人，哪天转手便把你给发卖了？”
浅夏先是一愣，立刻摇头：“小姐才不是坏人！”
“小姐是除了奴婢的母亲以外，对奴婢最好最好的人！就算小姐哪天真把奴婢给卖了，那也是小姐身不由己。”
她说着，还可怜巴巴眨着眼睛:“再说了，奴婢这般乖巧懂事，小姐忍心把奴婢卖掉吗？”
小姐才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程央宁笑笑：“是啊，我家浅夏最得我心了。”
浅夏眉开眼笑，高兴劲还没过，又忍不住攀比起来:“奴婢和苍术，小姐最喜欢谁？”
程央宁失笑：“你怎么能与那些男子比？”
她当初给浅夏吃的药，只是随身携带唬人玩的东西，目的也只是为了控制住她的二心。
她初回府，步步惊险，不会因几年前的恩惠便把毫不相熟之人放在身边做事，亦不会相信任何人。
不过这阵子相处，浅夏确实一点便通，省下她不少功夫。
浅夏闻言，顿时心花怒放。
小姐这般说，定是觉得她比那些男子都得小姐的心。
那岂不是说明，她比太子殿下还得小姐喜欢？
真是出息了！
“奴婢就知道，小姐心里一定是最最最喜欢奴婢的！”
*
忠义侯府。
今日虽说是小宴，但也热闹非凡，水榭边的亭子四周垂着轻纱，隐约可见亭内人影绰绰，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茶香和脂粉香气。
此时另一边，洛祈川正待在屋子里，盯着铜镜里的颈间咬痕看，不满地揉了揉。
“怎么还没消……”
他还准备让程央宁今日重新给他盖个新的。
小厮气喘吁吁跑进来：“小侯爷，小的守在伯府门口看得真真的，程四小姐今日穿着一身蓝色衣裙，可好看了！”
洛祈川闻言，立刻走到红木衣架旁，扫过面前提前准备的各色崭新锦袍，喜形于色。
“得了，快下去领赏吧。”
小厮高高兴兴离开。
洛祈川利落换上蓝色锦衣。
衣袍光泽内敛，质地柔软轻透，衣襟和袖口压着繁琐暗纹。墨发束成马尾，多了几分儒雅之气。
平时只觉得张扬的红色更衬他，今日这一身蓝似乎还不错。
真巧，和程央宁穿得一样。
他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换好衣物，洛祈川迫不及待朝水榭亭子走去，刚穿过一道月洞门，正巧撞见府中丫鬟引着程央宁往这边赶。
洛祈川眼睛一亮，毫不遮掩走过去，故意抖了抖蓝色衣袖，满是炫耀。
“真是巧了，咱俩还真是心有灵犀，连衣物色泽都相似。”
他故意往旁边凑了凑。
程央宁看向另一条道上被小厮引走的程律书，“小侯爷应该与我阿兄更心有灵犀，衣物相差无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与我阿兄商量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