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谷大典这日,天际将明未明,宫人早已准备好汤浴。
水汽氤氲,清香弥漫。
程央宁沐浴后,换上蓝色广袖礼服,腰间束着同色绣金绶带,垂下精致的佩环,发间戴着一顶珠翠翟冠。
梳妆完毕,天色已大亮。
去年二月因昭懿皇后离世,皇帝哀痛至极,无心庆典。今日既是皇帝寿辰,亦是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重要祭祀,举朝上下都格外重视。
辰时正,钟鼓齐鸣。
太和殿前,早已设好圆形祭坛,周围旌旗招展,陈列着各式礼器,庄严肃穆。
三品及以上官员立于下首两侧,人人皆着朝服,按品级肃立,鸦雀无声。
皇帝身着龙袍,头戴冕冠,缓步登上祭坛最高处。
吉时到,礼乐奏响。
司礼监太监高唱:“进嘉禾玉磬——”
程央宁双手捧着铺着明黄锦缎的紫檀木托盘,上面放置着象征五谷丰登的饱满嘉禾,以及雕刻着祥云纹的青玉磬。
在百官注视下,步履沉稳,仪态万千,沿着御道缓缓前行,行至御阶之下,将托盘高举过头顶。
长公主身着隆重礼服,先是向御阶上的皇帝微微躬身,才庄重接过托盘,一步步登上汉白玉台阶,将嘉禾与玉磬呈上。
皇帝亲手接过,将其敬献于祭案之上,念毕祝文,置于祭坛前香炉中焚化,意为上达天听。
皇帝转身,面向重臣:“朕今日斋戒沐浴,昭告上天,非为一己之寿。”
“愿大魏政通人和,时和岁稔;愿大魏将士保境安民,国威远扬;更愿大魏百姓安居乐业,共享太平!”
“尔等文武,皆当体朕心意,各司其职,同心同德,共保我江山永固,社稷长安!”
官员行三跪九叩大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祭天大典礼成,钟磬余音中,皇帝前往太和殿接受各国使臣朝贺。
与此同时,太液池畔,四面悬挂着竹帘,通风又遮阳。
亭内设了座椅茶几,摆放着各种茶点与时令瓜果,女眷们规规矩矩坐着。
众人等待前殿献礼结束,长公主更衣前来,一同去皇家祠位行祈福礼,祈求皇室安康,子嗣绵延,结束之后才能入太和殿参与寿宴。
荣贵妃端坐主位,仪容得体,听着周围贵妇们的奉承与闲谈。
程清瑶端坐笔直,维持着伯府嫡女的气度,好似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从未沾身。
孟知意凑过来,小声问:“这阵子怎么都没见表姐出来玩?我让丫鬟去府上请你,也没见着人。”
禁足之事被孟婉君封锁了消息,孟府丫鬟前来,被府中丫鬟巧妙打发了。
程清瑶面色不变,淡淡道:“府中近来事务繁多,有些抽不开身。”
孟知意不疑有他,笑道:“等表姐忙完这阵子,我再去寻表姐。”
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开始打抱不平:“外头也不知道是哪个黑心肝的乱传,竟说表姐与二殿下之间不清不楚。这上京城谁不知道二皇子心仪荣国公府的三小姐?那人分明是想害表姐清誉!”
程清瑶闻言,不动声色朝孟婉君看了眼,心中愤恨:“不过是些嫉妒我的人随意编排的瞎话,理她们做什么!”
孟知意连连点头:“就是,她们就是嫉妒表姐!”
这时,一个宫女悄步走到程清瑶身边,低声道:“程三小姐,太子殿下想见您一面,说有几句话要同您讲。”
程清瑶闻言,心中涌上喜悦,随后又有些不解。
她之所以想要参加祈谷大典,就是为了不被程央宁踩下去,让旁人说闲话。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接近太子殿下,没想到机会竟主动送上门来。
她强行压下激动,疑惑问道:“当真是太子殿下要寻我?”
宫女垂首,恭敬道:“是太子殿下亲自吩咐奴婢来的。”
程清瑶按捺住狂跳的心,悄悄跟着宫女离开,穿过曲折回廊,来到一处僻静的亭子。
亭子坐落在荷花池畔,正值盛夏,阳光明媚,池中荷叶田田,景色清幽。
宫女在亭外止步:“殿下在亭中等您。”
程清瑶顺势望过去,亭中一道男子背影映入帘里。她心中狂喜,连忙整理鬓发与衣襟,端着最端庄的步子走过去。
行至亭中,屈膝行礼:“臣女参见殿下。”
身影闻声转过头来。
阳光下的男子面容俊朗,并非裴晏之,而是二皇子裴闻舟。
程清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失声道:“……二殿下?”
裴闻舟面色不虞。
奉礼刚结束,他被一个小太监悄悄引来,说是荣三小姐想要见他。
因忠义侯府一事,外面传出其他流言,荣三小姐与他怄气多日,避之不见,这几日连送过去的书信也未回上半分。
今日难得相约,他自是前来。
没想到,竟是程清瑶!
裴闻舟有种被愚弄的感觉。
永安伯府背地里做出那等腌臜事,他不是不知,竟没曾想,在皇宫里也能被算计!
程清瑶就这么想攀上他?
裴闻舟站起身,甩袖冷斥:“怎么是你,你在这做什么?”
他眼神锐利,带着审视与怒意:“上回侯府一事,是不是你故意传扬出去的?你们永安伯府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耳边的质问如同冰锥,刺得程清瑶浑身发冷。
她万万没想到,等来的不是太子殿下,而是避之不及的二皇子。
突然,她想起离席时,母亲向她投来一眼。
当时只顾着得意,想着待会怎么拿下太子殿下,现在才惊觉是母亲故意设计,让她在这里与二皇子偶遇,坐实那些流言,彻底断了她攀附太子的念想!
程清瑶一刻也不敢多待,生怕后面还有什么阴谋诡计等着她,连忙转身,裙摆划出仓促的弧度。
还没迈步,对面一行人浩浩荡荡走来。
为首的是刚刚更衣完毕的长公主,身后跟着一群女眷,准备去奉先殿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