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京师通往江南的官道上，一行车马不疾不徐地前行。
最中央的是一辆宽大却并不显奢华的马车，车厢内铺着厚厚的软垫，萧然半倚在其中，身上盖着薄毯。虽已苏醒月余，但他脸色依旧苍白，身形清减，唯有那双重新焕发出神采的眼眸，昭示着智慧的回归。林燮坐在他对面，闭目养神，斑白的鬓角在偶尔透过车帘的光线下格外显眼。
车外，沈墨亲自带领着一队精干的缇骑护卫，这些缇骑皆作寻常家丁打扮，但锐利的眼神和矫健的身手却难以完全掩饰。陈默也在队伍中，他骑着一匹青骢马，靠近马车行驶，随时听候萧然的指示。
距离他们离开京城，已有十日。此行明面上是林燮因“伤病”需前往江南温养，萧然同行调理，实则是为了探查白莲教在江南的深层根基，以及寻找可能与“归墟”相关的蛛丝马迹。
“咳……”萧然轻轻咳嗽了一声，林燮立刻睁开眼，递过一杯温水。
“无妨，”萧然接过水杯，抿了一口，微笑道，“只是觉得这江南的风，似乎都比北方的要柔和许多，带着水汽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
林燮目光微凝：“腥甜？”
“或许是错觉，或许是这片土地承载了太多东西。”萧然望向窗外，官道两旁已是稻田阡陌，水网密布，远处隐约可见黛色山峦起伏，“江南富庶，鱼米之乡，但也因此，欲望交织，暗藏漩涡。白莲教能在此地盘踞多年，其根系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
林燮颔首：“淮王、刘守义虽除，但其党羽、财路不可能一夜之间彻底清除。我们此番前来，就是要拔出这些深埋的钉子。‘明理堂’根据过往卷宗和萧先生你笔记中的记载，整理出几个可疑的地点，我们一一查探。”
正在此时，马车缓缓停下。沈墨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大人，先生，前面就是镇江府丹徒县地界，天色将晚，是否在此处驿站歇息？”
“可。”林燮应道。
车队进入一处官驿。驿站驿丞早已得到通知，知道是京中退下来的大员（林燮对外宣称的身份）途经此地，不敢怠慢，殷勤接待。
安置妥当后，林燮与萧然在驿馆后院的一处凉亭坐下。暮色四合，江南的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打在亭瓦和芭蕉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显得四周静谧。
“这雨，倒是应景。”萧然伸出手，接了几滴冰凉的雨水，“江南烟雨，朦胧如画，却也最容易遮掩痕迹。”
林燮正要说话，眉头忽然一皱，目光锐利地扫向院墙的角落阴影处。几乎同时，沈墨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亭外，低声道：“大人，有人窥视，身手不弱，属下已派人去追了。”
林燮冷哼一声：“我们刚到镇江，就被人盯上了？消息传得倒快。”
萧然却若有所思：“未必是冲着我们来的。或许这驿站，本身就不太干净。别忘了，漕运必经此地，三教九流汇聚，乃是消息流通和藏污纳垢之所。”
不多时，一名缇骑返回，拱手禀报：“大人，沈头儿，那人对地形极为熟悉，钻入巷弄中不见了。不过，属下在他消失的地方，发现了这个。”说着，递上来一小块沾着泥水的碎布，布料是常见的粗麻，但边缘却用一种特殊的靛蓝色丝线绣着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莲花花苞图案！
“白莲教！”林燮眼神一寒。虽然只是花苞，而非盛开的莲花，但这独特的绣法和隐藏的位置，与之前查获的白莲教信物风格一致！
萧然接过碎布，仔细看了看那靛蓝色丝线，又放在鼻尖轻轻一嗅，眉头微蹙：“这丝线……用了一种特殊的植物染料，带着一股极淡的、类似于‘冥罗花’的阴寒气息。这种花通常生长在极阴之地，或用于某些邪门仪式。”
线索指向了白莲教，而且似乎与某些阴邪之物有关。
“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林燮站起身，负手望着亭外绵绵春雨，眼神深邃，“这江南的水，果然很深。传令下去，今夜加强戒备。明日一早，我们去这丹徒县城里逛逛，看看这朵‘莲花苞’，究竟藏在何处。”
是夜，雨未停歇。驿馆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安静，但暗中的警戒却提升到了最高级别。
林燮在房中调息，感受着内力在经脉中缓缓运行，那滞涩之感依旧存在，如同河道中淤积的泥沙，他知道，这需要漫长的时间和水磨工夫才能慢慢疏通。寿元的损耗，终究是难以弥补的根基之伤。
而萧然房中，烛火亮至深夜。他靠在床头，翻阅着陈默今日整理送来的、关于镇江府地方志以及漕运记录的抄本。虽然精神不济，但他仍在尝试从浩繁的信息中，找到可能与白莲教或异常事件相关的记载。
与此同时，丹徒县城某处隐秘的宅院内。
一名身着黑袍、面容隐在兜帽阴影下的男子，正听着跪在下方的一名劲装汉子的汇报。
“……属下无能，未能探清对方虚实，只知护卫森严，绝非普通致仕官员。”
黑袍男子沉默片刻，声音低沉沙哑：“京师来的，带着病人，精锐护卫……莫非是……他？”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兜帽下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盯着他们，但切勿打草惊蛇。若真是那人……他来到江南，绝非养病那么简单。通知各分舵，近期一切活动暂停，隐匿痕迹。”
“是！”劲装汉子领命而去。
黑袍男子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夜雨，喃喃自语：“风暴将至……圣教的大业，绝不能毁于一旦。那‘钥匙’失落，归墟之门暂时关闭，但‘圣种’已然播下……只待时机成熟……”
雨丝敲打着窗棂，他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出扭曲的影子，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翌日清晨，雨势稍歇，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林燮、萧然一行人并未大张旗鼓，只带了沈墨和四五名好手，扮作寻常客商，进入了丹徒县城。
县城内颇为繁华，运河码头上船只往来如织，街市叫卖声不绝于耳。然而，在这片繁华之下，林燮和萧然都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氛围。一些看似普通的摊贩、力工，他们的眼神偶尔会掠过一丝警惕和审视，彼此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无声的联系。
“看来，这丹徒县，快成了白莲教的窝子了。”林燮低声对身旁轮椅上的萧然说道。萧然今日气色稍好，执意要一同出来看看。
萧然微微点头，目光扫过街角一个卖香烛的摊位，轻声道：“林兄，你看那卖香烛的老妪，她手腕上戴着的藤镯，纹路是否与昨夜那碎布上的莲花苞有些神似？”
林燮顺势望去，果然看到那老妪手腕上有一个看似普通的褐色藤镯，但仔细看去，藤镯的编织纹路，隐隐构成了一个含苞待放的莲花图案！
“有点意思。”林燮眼中寒光一闪，“沈墨，派人盯住她，看看她都和什么人接触。”
“是。”沈墨不动声色地打了个手势，身后一名缇骑便悄然隐入了人群。
一行人继续前行，看似漫无目的，实则按照“明理堂”之前圈定的几个可疑地点行进。当他们经过一座香火颇为鼎盛的“慈航普渡”庵堂时，萧然忽然示意停下。
“林兄，我有些累了，可否进这庵堂歇歇脚，讨杯茶水？”萧然说道，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望向庵堂那并不起眼的匾额，以及门口那尊面容模糊、似乎带着一丝诡异笑容的石雕佛像。
林燮会意，点头道：“也好。”
众人踏入庵堂。庵堂内光线略显昏暗，檀香味道浓郁，却隐隐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于萧然昨夜在那碎布上闻到的阴寒气息。几名虔诚的妇人在佛前跪拜，一名中年女尼正在一旁敲着木鱼，口中念念有词。
一切看似正常，但林燮和萧然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确认。
这间看似普通的庵堂，定然有鬼！那若有若无的阴寒气息，以及门口那尊透着邪气的石佛，都指向了这里可能与白莲教的邪术仪式有关。
新的线索，就在这江南烟雨笼罩下的慈航普渡庵中，悄然浮现。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一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已经注意到了这群“不速之客”。危机，正在平静的表象下酝酿。
（第226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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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慈航诡影
慈航普渡庵内，檀香袅袅，诵经声低沉而富有韵律。
林燮推着萧然的轮椅，在佛堂内缓缓行进，沈墨与两名缇骑扮作随从，警惕地留意着四周。那敲木鱼的女尼抬眼看了他们一眼，目光在林燮斑白的鬓角和萧然苍白的脸上略微停留，便又垂下眼帘，继续诵经，似乎并未在意。
“这位师太，有礼了。”萧然温声开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我等途经宝刹，友人身体不适，可否叨扰片刻，歇歇脚，讨杯清水？”
女尼停下木鱼，双手合十，回了一礼：“阿弥陀佛，施主请便。后院有客房可暂歇，贫尼这便让弟子奉茶。”她唤来一名年轻的小尼姑，低声吩咐了几句。
小尼姑引着众人穿过佛堂侧门，来到一处清静的小院。院子不大，种着几株芭蕉，环境倒也雅致。客房内陈设简单，但打扫得颇为干净。
众人落座，小尼姑很快端来了茶水。萧然端起茶杯，并未饮用，只是轻轻嗅了嗅茶汤的气息，随即对林燮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茶无异样，只是普通的山茶。
待小尼姑退出后，沈墨低声道：“大人，先生，这庵堂看似正常，但属下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方才经过佛堂时，注意到那尊主佛像的莲花座下，似乎有经常挪动的痕迹。”
林燮颔首，他自然也注意到了。而且，一进入这后院，那股若有若无的阴寒气息似乎更明显了一些，源头似乎就在这院子的某处。
萧然闭目感应了片刻，轻声道：“这气息……与那碎布上的同源，但更加浓郁。并非弥漫空中，而是……仿佛从地下渗透出来。”他睁开眼，目光落在房间一角的地面上，“这下面，可能另有乾坤。”
正在此时，院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以及先前那中年女尼的声音：“……今日庵内来了几位贵客，尔等行事需更加谨慎，莫要惊扰了。”
另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应道：“庵主放心，地藏殿今日并未开启，香客也都安排在了前院。”
地藏殿？林燮与萧然对视一眼。寻常庵堂，供奉的多是观音、弥勒，地藏王菩萨虽也常见，但单独设立“地藏殿”且似乎不对外开放的，却有些蹊跷。地藏掌幽冥度亡，常与阴邪之事关联。
脚步声渐远。林燮站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观察。只见那被称为“庵主”的中年女尼，正与一名身材干瘦、眼神锐利的老妇人低声交谈着走向后院更深处。
“沈墨，你留在此处保护先生。我出去看看。”林燮低声道。他需要亲自去探查那所谓的地藏殿。
“大人，您的身体……”沈墨有些担忧。
“无妨，探查而已，不动手。”林燮摆了摆手，身形一闪，已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了客房，融入院角的阴影之中。
萧然看着林燮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忧色。林燮的身体状况他比谁都清楚，强行运功只会加重隐患。但他也明白，有些线索转瞬即逝，必须把握。
“沈千户，”萧然对沈墨道，“可否想办法弄到一些这庵堂常用的香灰？最好是佛前供奉已久的那种。”
沈墨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先生稍候。”他自有锦衣卫的手段。
林燮凭借高超的轻功和隐匿技巧，避开偶尔走过的尼姑和杂役，循着那阴寒气息的源头以及方才庵主二人消失的方向潜行。越往后院深处，环境越发幽静，甚至显得有些荒凉。最终，他在一处独立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殿宇前停下。
殿门紧闭，上方悬挂的匾额写着“地藏殿”三个字，字迹斑驳，透着一股陈旧感。那股阴寒气息正是从这殿内弥漫而出，虽然微弱，但感知敏锐如林燮，却能清晰地捕捉到。他注意到，殿门的铜锁上并无积灰，说明经常有人开启。
他屏息凝神，贴近殿门，仔细倾听。殿内并无诵经声或人语，只有一种极其轻微的、仿佛水流滴落又或是某种东西蠕动的窸窣声，若有若无，更添几分诡异。
正当他准备寻找缝隙向内窥探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敢擅闯地藏禁地！”
林燮心中一惊，身形骤然回转。只见那名之前与庵主交谈的干瘦老妇人，正手持一根乌木棍，眼神阴鸷地盯着他。她何时靠近的，自己竟未能第一时间察觉？这老妇人绝非普通尼姑！
“路过香客，误入此地，还请见谅。”林燮不动声色，拱手说道，同时暗自提聚内力。
“误入？”老妇人冷笑一声，手中乌木棍一顿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此地乃庵中禁地，外人不得入内！看你鬼鬼祟祟，非奸即盗！留下吧！”话音未落，她手中乌木棍已带着一股凌厉的阴风，直点林燮胸前大穴！
棍未至，那股阴寒刺骨的气息已然扑面而来！这老妇人内力修为竟颇为不俗，且路数邪门！
林燮眼神一凝，不敢怠慢，脚下步伐变幻，侧身避开棍锋，同时并指如刀，闪电般切向老妇人持棍的手腕。他虽内力运转不如从前流畅，但经验与招式仍在。
然而，那老妇人招式诡异，乌木棍如同毒蛇出洞，变招极快，棍影翻飞间，竟带起道道黑色气丝，缠绕向林燮。那黑色气丝与“幽冥鬼雾”有几分相似，虽远不及后者精纯霸道，却也带着侵蚀内力的效果！
林燮感到自身内力在与那黑气接触时，竟有微微滞涩流失之感，心中更沉。这庵堂果然与白莲教脱不了干系，甚至可能在此地进行着某种邪门功法的修炼或仪式！
他不敢久战，一方面担心身体支撑不住，另一方面也怕惊动更多人。心念电转间，他卖了个破绽，看似被棍风扫中，踉跄后退，实则暗中将一缕精纯的“修罗煞气”凝聚于指尖，在那老妇人趁势追击的瞬间，屈指一弹！
“嗤！”
一缕细微的赤红色气劲如同飞针，瞬间没入老妇人肩井穴！
老妇人闷哼一声，只觉一股灼热暴戾的气息钻入体内，整条手臂顿时酸麻无力，乌木棍险些脱手！她骇然变色，看向林燮的目光充满了惊疑不定：“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燮并不答话，深深看了她一眼，身形一晃，已向后疾退，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殿宇的拐角处。
老妇人并未追击，她捂着肩膀，感受着那股在体内乱窜的灼热气息，脸色变幻不定。她知道自己绝非对方敌手，方才那一缕气劲若是冲着要害，自己恐怕已然毙命！
“高手……绝对是顶尖的高手！京城来的……难道真是那位？”老妇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不敢迟疑，立刻转身，匆匆向着庵主禅房的方向奔去。必须立刻将此事上报！
林燮回到客房时，气息已恢复平稳，但脸色比之前更显疲惫。强行调动“修罗煞气”，哪怕只是一缕，对他现在的身体也是不小的负担。
“如何？”萧然见他回来，立刻问道。
“地藏殿有问题，守卫森严，有个身手不弱的老婆子看守。”林燮简要将情况说了一遍，省略了自己动用煞气的细节，“那里阴气很重，恐怕是白莲教的一处重要据点，甚至可能在进行某种邪法。”
这时，沈墨也回来了，手中拿着一个小纸包：“先生，这是从佛前香炉里取来的香灰。”
萧然接过纸包，打开，用手指捻起一点香灰，仔细观察，又闻了闻，眉头紧锁：“这香灰……掺了东西。除了寻常的檀香木料，还有‘阴凝草’和‘尸苔’的粉末。这两种东西，性极阴寒，通常只出现在古墓或极阴之地，用以滋养阴魂或修炼邪功，绝不该出现在佛前供奉的香中！”
此言一出，林燮和沈墨脸色都沉了下来。在佛门清净之地，使用这等阴邪之物制香，其目的昭然若揭！这慈航普渡庵，根本就是一座披着佛寺外衣的魔窟！
“看来，我们找到了一条大鱼。”林燮眼中寒光闪烁，“今夜，探一探这地藏殿！”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庵主禅房内，先前的庵主和那干瘦老妇人正神色惶恐地站在一名背对着他们的身影前。那身影笼罩在宽大的黑色斗篷里，看不清面容，只有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弥漫在房中。
“废物！”沙哑的声音从斗篷下传出，带着冰冷的怒意，“连人都看不住！还打草惊蛇！”
“上使恕罪！”庵主和老妇人噗通跪倒在地，浑身颤抖，“那人武功太高，属下……属下实在不是对手。他恐怕……恐怕已经察觉了地藏殿的异常。”
斗篷人影沉默片刻，缓缓道：“既然来了，就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圣种’培育正值关键时期，绝不能有任何闪失！启动‘九幽噬魂阵’，将他们……全部留下！”
禅房内，杀机四溢。而林燮等人，即将踏入一个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第227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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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九幽噬魂
夜色渐深，慈航普渡庵被笼罩在朦胧的雨雾之中，更添几分诡秘。
前院的客房区域一片寂静，只有巡夜尼姑偶尔走过的脚步声。而在后院深处的地藏殿周围，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
子时刚过，数道黑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越过院墙，落在了地藏殿外的空地上。正是林燮、沈墨以及四名精选的缇骑好手。萧然与陈默以及剩余护卫留在客房，以防不测，同时萧然也需要保持精力，应对可能出现的邪术。
林燮换上了一身夜行衣，斑白的发髻束在脑后，脸上戴着黑色的面巾，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经脉中因运功而传来的隐隐刺痛，对沈墨打了个手势。
沈墨会意，与两名缇骑分散开来，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动静。另外两名缇骑则上前，试图开启地藏殿的铜锁。
然而，就在一名缇骑触碰到铜锁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陡然响起！并非来自铜锁，而是来自整个地藏殿周围的地面！只见以地藏殿为中心，方圆十丈的地面上，陡然亮起无数道幽蓝色的诡异符文！这些符文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瞬间连接成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浓郁阴寒死气的阵法！
阵法成型的刹那，众人只觉周身一沉，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行动变得迟滞起来！更可怕的是，体内的内力乃至精神力量，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外流逝，被那幽蓝符文所吸收！
“不好！是阵法陷阱！”林燮低喝一声，眼神无比凝重。这阵法的气息，让他想起了当初在海上遭遇的“幽冥鬼雾”，虽规模不及，但阴毒诡异之处，犹有过之！正是那所谓的“九幽噬魂阵”！
“哈哈哈！现在才发现？晚了！”一声得意的尖笑响起，那名干瘦老妇人以及庵主，还有七八名眼神狂热的黑衣教徒，从周围的阴影中现身，将林燮等人团团围住。为首者，正是那名笼罩在黑色斗篷中的“上使”！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斗篷上使沙哑的声音带着杀意，“既然你们执意要探我圣教隐秘，今日便用你们的精血魂魄，来滋养‘圣种’，助它早日成熟吧！催动阵法！”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几名黑衣教徒同时割破手腕，将鲜血洒在阵法的几个关键节点上！吸收了鲜血的幽蓝符文光芒大盛，阴寒死气如同潮水般涌向阵中的林燮等人！同时，阵法之中，开始凝聚出一道道半透明、面容扭曲、发出无声嘶嚎的怨魂虚影，张牙舞爪地扑来！
噬魂夺魄！这阵法不仅能吞噬内力精力，更能直接攻击灵魂！
“结阵！以内力护住心神！”林燮暴喝一声，强提内力，淡红色的“修罗煞气”再次透体而出，虽然范围远不如从前，却依旧在他周身形成一道屏障，将扑来的怨魂灼烧得发出“嗤嗤”声响，暂时阻隔在外。
沈墨和四名缇骑也立刻背靠背结成圆阵，运转内力苦苦支撑。但他们的内力远不如林燮精纯，在阵法的吞噬和怨魂的攻击下，护身气劲 rapidly 黯淡下去，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大人！这阵法邪门！内力消耗太快了！”沈墨急声道，一名缇骑更是被一道怨魂穿透了手臂，虽未造成实质伤口，却瞬间眼神涣散，萎靡倒地，精气神仿佛被抽空！
林燮心中焦急，他知道必须尽快破阵，否则所有人都要交代在这里！但这阵法显然经过精心布置，与地脉阴气相连，蛮力难以破除，除非找到阵眼！
他的目光飞速扫过整个阵法，最终定格在地藏殿那紧闭的大门上！整个阵法的能量流动，似乎最终都汇聚向了那里！阵眼就在殿内！
“沈墨！坚持住！我去破阵眼！”林燮不再犹豫，将“修罗煞气”催动到极致，赤红色的气劲如同火焰般燃烧，强行在怨魂潮水和阴寒死气中开辟出一条通道，向着地藏殿大门冲去！
“拦住他！”斗篷上使厉声喝道，亲自出手！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林燮前方，干枯的手掌从斗篷中探出，五指成爪，指甲乌黑尖锐，带着一股腥臭的阴风，直抓林燮面门！这一爪之威，远超那干瘦老妇人！
林燮不敢硬接，侧身闪避，同时绣春刀已然出鞘，刀光如匹练，横斩对方手腕！然而，那上使手腕诡异一扭，竟如同没有骨头般避开刀锋，反手一掌拍向林燮胸口！掌风未至，那股阴寒歹毒的掌力已然透体而来！
“嘭！”
林燮回掌相迎，双掌交击，发出一声闷响！林燮只觉一股阴寒刺骨、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内力如同毒蛇般钻入自己经脉，他闷哼一声，身形踉跄后退数步，喉头一甜，强行将涌上来的鲜血咽了下去。对方内力之阴毒强悍，远超他预料！而且他旧伤未愈，内力运转不畅，此消彼长之下，顿时吃了亏！
“哼！强弩之末，也敢逞强？”斗篷上使冷笑，得势不饶人，身形如影随形，再次攻来，掌爪交错，招招不离林燮要害！
与此同时，阵法对沈墨等人的压力越来越大，又有一名缇骑支撑不住，被怨魂侵入，倒地不起。沈墨也是嘴角溢血，显然到了极限！
就在这危急关头——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浩劫，证吾神通！……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一段清朗而庄重的咒言，如同洪钟大吕，骤然在夜空响起！声音来自客房方向！
是萧然！
随着咒言响起，一道柔和却坚韧的金色光芒，以客房为中心，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后院！金光所过之处，那幽蓝色的诡异符文如同冰雪遇阳，光芒迅速黯淡，扭曲的怨魂虚影更是发出凄厉的尖啸，如同被灼烧般消散！
九幽噬魂阵，竟被这金光生生压制住了！
阵法的力量一滞，沈墨等人顿感压力大减！
那斗篷上使也是身形一僵，惊骇地望向客房方向：“道门金光咒？！怎么可能？！此地怎会有玄门正宗的高手？！”
他这一分神，林燮岂会错过机会！
“就是现在！”林燮眼中精光爆射，强提毕生功力，不顾经脉传来的撕裂般痛楚，将所有的“修罗煞气”尽数灌注于绣春刀中！刀身瞬间变得赤红如血，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
“一刀——断岳！”
赤红色的刀芒暴涨，如同九天落雷，又如同火山喷发，带着一往无前、斩断山岳的决绝意志，悍然劈向地藏殿那紧闭的大门！这一刀，凝聚了林燮残存的全部力量与意志！
“不！”斗篷上使发出惊恐的怒吼，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轰隆——！！！”
巨响震天！赤红刀芒狠狠斩在殿门之上！那看似厚重的殿门，在无坚不摧的刀芒面前，如同纸糊一般，瞬间爆裂开来，连同门后的机关锁簧，一同化为齑粉！
殿门破碎，露出了殿内的景象——
没有庄严的佛像，没有慈悲的菩萨。只见大殿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黑色泥土垒砌而成的池子，池中翻滚着粘稠的、如同血液般的暗红色液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和浓郁的阴寒死气！而在血池中央，一株形态诡异、通体漆黑、只有三片叶子的植物，正缓缓摇曳着，它的根系深深扎入血池，仿佛在汲取着其中的养分。那三片叶子的脉络，呈现出一种妖异的幽蓝色，与之前阵法符文的光芒如出一辙！
这就是所谓的“圣种”？
而在血池周围，还摆放着数十个大小不一的陶罐，罐口贴着符箓，隐隐有痛苦的哀嚎声从罐中传出，那是被禁锢的生魂！
眼前这邪异恐怖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林燮也感到一阵心悸！
阵眼，显然就是这血池与那株“圣种”！
殿门被破，阵法核心暴露，整个九幽噬魂阵剧烈地波动起来，幽蓝符文明灭不定，眼看就要崩溃！
“毁掉它！”林燮强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对沈墨喊道。
沈墨闻言，立刻带着剩余的两名缇骑，冲向血池！
“你们敢！！”斗篷上使状若疯狂，不顾一切地扑向沈墨，想要阻止他破坏圣种！
然而，林燮虽然虚弱，却依旧拦在了他的面前，绣春刀斜指，尽管手臂微微颤抖，但眼神依旧冰冷如铁：“你的对手，是我。”
地藏殿外，阵法将破未破，殿内，决战一触即发！而远在客房的萧然，在念完金光咒后，也脸色一白，喷出一小口鲜血，显然强行施展玄门正宗法术，对他刚刚苏醒的元神的负担极大。陈默连忙扶住他，满脸担忧。
局势，依旧不容乐观。
（第228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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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圣种之谜
地藏殿内，邪气森森。
血池翻滚，那株被称为“圣种”的诡异植物似乎感受到了威胁，三片漆黑的叶子无风自动，散发出更加浓郁的幽蓝光芒和阴寒死气。
斗篷上使见林燮阻拦，眼中闪过一丝癫狂的杀意：“既然你找死，本座便成全你！让你见识一下，圣种真正的力量！”
他猛地扯下身上的斗篷，露出真容——那是一个面容枯槁、眼窝深陷、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色泽的中年男子，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额头上，竟然也有着一个小小的、与那“圣种”叶子脉络相似的幽蓝色符文，正在微微发光！
随着他扯下斗篷，一股远比之前更强的阴邪气息轰然爆发！他双手结出一个古怪的法印，口中念念有词，竟是在沟通那血池中的“圣种”！
“嗡！”
“圣种”剧烈一颤，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幽蓝色光柱骤然从其中一片叶子上射出，注入那上使额头的符文之中！上使的身体肉眼可见地膨胀了一圈，死灰色的皮肤下青筋暴起，双眼彻底化为幽蓝之色，气息陡然攀升，甚至暂时超越了林燮全盛时期！
“哈哈哈哈！力量！这就是圣种赐予的力量！”上使发出狂笑，声音变得嘶哑非人，他猛地一拳向林燮轰来！拳风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冻结，带着刺骨的阴寒与腐蚀之力！
林燮脸色剧变，他能感觉到这一拳蕴含的恐怖力量，远超之前！此刻他内力几乎耗尽，身体虚弱，如何能挡？！
避无可避！唯有硬接！
他咬牙将残存的所有内力，甚至压榨着生命潜能，尽数灌注于双臂，交叉护在胸前！
“嘭——！！”
拳臂相交，发出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
林燮只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夹杂着阴寒刺骨的气息透体而入，整个人如同被高速奔跑的蛮牛撞中，向后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地藏殿的墙壁上，喉头一甜，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双臂更是传来骨骼欲裂的剧痛，短时间内几乎失去了知觉！
“大人！”正在试图破坏血池的沈墨见状，目眦欲裂，想要回身救援，却被那干瘦老妇人和庵主死死缠住。
“自身难保，还想救人？”实力大增的上使狞笑着，一步步走向瘫坐在墙角的林燮，幽蓝的眼眸中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能死在本座和圣种的力量之下，是你的荣幸！”
林燮看着不断逼近的敌人，感受着体内空空如也的内力和剧痛的身体，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难道今日，真要陨落于此？
不！绝不能！
他的目光扫过那翻滚的血池，那株妖异的“圣种”，还有周围那些禁锢着生魂的陶罐……白莲教耗费如此心血培育此物，定然所图甚大！绝不能让其得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林兄！用这个！”
一声清叱从殿外传来！只见一道黄影如同流星般射入殿内，精准地落在林燮手中！竟是一张用朱砂绘制了复杂符文的黄色符箓！符箓之上，还沾染着一点新鲜的、属于萧然的血迹！是萧然以自身精血加强了符箓的威力！
同时，萧然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急促与虚弱：“此乃‘纯阳破邪符’！贴于那邪物之上！快！”
林燮精神一振，来不及多想，用尽最后力气，将手中那张散发着纯阳刚正气息的符箓，猛地掷向血池中央的“圣种”！
那上使见状，脸色狂变，想要阻拦，却已慢了一步！
黄色符箓如同有灵性般，精准地贴在了那株“圣种”的主干之上！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了冰水！符箓与“圣种”接触的瞬间，爆发出耀眼的金红色光芒！一股浩瀚、纯阳、克尽天下邪祟的力量轰然爆发！
“不——！！！”上使发出凄厉绝望的惨叫，他额头的幽蓝色符文瞬间黯淡，那借来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身体迅速干瘪下去，恢复原状，甚至更加枯槁！他本人更是受到强烈的反噬，七窍之中都渗出黑色的血液，委顿在地！
而那株“圣种”，在金红光芒的灼烧下，剧烈地颤抖起来，三片漆黑的叶子迅速枯萎卷曲，主干上冒出阵阵黑烟，发出“滋滋”的声响，那浓郁的阴寒死气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快速消融！
血池也随之沸腾起来，暗红色的液体颜色变淡，其中的邪异能量被纯阳之力净化！
阵眼被破，支撑“九幽噬魂阵”的核心力量消失，殿外那些幽蓝符文彻底黯淡、破碎，笼罩后院的阴寒死气和怨魂瞬间烟消云散！
阵法，破了！
“杀！”压力骤减的沈墨见状，怒吼一声，刀光爆闪，终于找到机会，一刀将那因阵法反噬而失神的干瘦老妇人劈翻在地！另一名缇骑也解决了庵主。
残余的几个黑衣教徒见上使倒下，圣种被毁，顿时斗志全无，四散奔逃，被沈墨和缇骑一一追上斩杀。
地藏殿内，暂时恢复了平静，只剩下血池蒸发发出的“咕嘟”声和那上使痛苦的呻吟。
林燮艰难地扶着墙壁站起身，擦去嘴角的血迹，走到那株几乎化为焦炭的“圣种”前，又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上使，心中后怕不已。若非萧然关键时刻送出这枚珍贵的“纯阳破邪符”，今日后果不堪设想。
沈墨快步走过来，扶住林燮：“大人，您没事吧？”
“无妨……还死不了。”林燮摇摇头，看向殿外，“萧先生如何？”
“陈默守着，方才先生施展法术又制作符箓，消耗极大，需要静养。”
林燮点点头，目光再次落在那焦黑的“圣种”上，眉头紧锁：“此物究竟是什么？竟能赋予人如此邪门的力量？”
他蹲下身，忍着剧痛，用绣春刀小心翼翼地将那焦黑的残骸拨开。在“圣种”原本根系所在的的位置，他发现了一小块约莫指甲盖大小、非金非木、触手冰凉、上面天然生有复杂螺旋纹路的黑色碎片。这碎片似乎并未被纯阳符箓完全毁坏。
“这是……”林燮将其拾起，碎片入手极沉，并且隐隐传来一种与“星辰泪”相似，却又截然相反的、充满了死寂与终结意味的波动！
与此同时，那奄奄一息的上使，看到林燮拾起那黑色碎片，眼中流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嘶声道：“……‘归墟之核’的碎片……你……你不能拿走……它是唤醒……沉睡之主……的钥匙之一……”
归墟之核？沉睡之主？
林燮心中巨震！这碎片，竟然与归墟有关？！白莲教培育这“圣种”，难道就是为了激活这块碎片？他们想唤醒什么？！
那上使说完这句话，仿佛耗尽了最后生机，头一歪，气绝身亡。
地藏殿内，一片狼藉，血池干涸，邪物被毁，敌人伏诛。但林燮握着那块冰冷的黑色碎片，心情却更加沉重。
白莲教的阴谋，似乎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深远和可怕。这“圣种”与“归墟之核”碎片，仅仅是一个开始。江南之行，注定不会平静。
他看了一眼殿外渐亮的天色，对沈墨道：“清理此地，将所有证据封存，特别是那些陶罐，小心处理。我们……需要尽快离开这里了。”
丹徒县不能再待了，这里的动静恐怕已经惊动了白莲教更高层。他们必须带着这块意外的“战利品”和新的谜团，继续在江南的迷雾中前行。
（第229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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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前路迢迢
天色微明，夜雨早已停歇，慈航普渡庵却笼罩在一片异样的死寂之中。
后院的战斗痕迹已被沈墨带人初步清理，地藏殿内的血池和“圣种”残骸也用特制的药粉处理过，以免阴邪之气残留。那些禁锢生魂的陶罐被小心翼翼地贴上镇魂符，准备带回“明理堂”由萧然设法超度解救。庵内其余不明真相的尼姑和杂役，已被集中看管，待官府接手处理。
林燮坐在客房中，由陈默替他包扎双臂的淤伤和内腑震荡的伤势。他脸色苍白，气息萎靡，与那上使的硬拼和最后强行掷出符箓，几乎榨干了他本就未恢复的元气，寿元损耗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
萧然躺在旁边的软榻上，闭目调息，脸色比林燮好不了多少。连续施展“金光咒”和制作精血“纯阳破邪符”，对他的元神消耗极大，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先生，这次多亏你了。”林燮看着萧然，由衷说道。若非萧然关键时刻破阵、赠符，他们恐怕已全军覆没。
萧然缓缓睁开眼，摇了摇头，声音微弱：“若非林兄拼死毁去阵眼，我那道符箓也难竟全功。”他的目光落在林燮手边那块漆黑的“归墟之核”碎片上，神色凝重，“此物……蕴含着极其纯粹的归墟死寂之力，与‘星辰泪’的生机制造之力截然相反。白莲教以此培育‘圣种’，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制造高手那么简单。”
林燮拿起那块碎片，感受着其中冰冷的死寂波动，沉声道：“那妖人临死前说什么‘唤醒沉睡之主’……先生可知这‘沉睡之主’所指为何？”
萧然蹙眉沉思片刻，道：“古籍野史中，关于归墟的记载零散而模糊。有说其为众水汇聚之地，万物终结之所；也有说其乃上古战场，封印着败亡的魔神；更有传言，归墟深处沉睡着一尊代表‘终结’与‘虚无’的古老意志……若白莲教信奉的所谓‘无生老母’、‘真空家乡’与此关联，那么他们想唤醒的，恐怕绝非善类。”
联想到海上遭遇的“幽冥鬼雾”和摆渡人的警告，林燮心情愈发沉重。白莲教所图，竟是颠覆世界之局！
“我们必须尽快弄清他们的全盘计划，找到其他可能存在的‘碎片’或‘圣种’培育点。”林燮握紧了碎片，“此地不宜久留，白莲教很快便会得知此处被毁的消息。”
沈墨此时走了进来，禀报道：“大人，先生，已处理完毕。丹徒县令那边已派人通知，他会带人来接管此地，并封锁消息。我们接下来如何行动？”
林燮沉吟道：“目标太大，容易暴露。我们分头行动。”他看向沈墨，“沈墨，你带大部分人手，明面上护送我和先生继续南下，做出前往苏州休养的姿态，吸引可能的视线。”
“那大人您……”沈墨担忧道。
“我和萧先生，只带陈默和两名最机警的好手，暗中改道，”林燮目光锐利，“根据‘明理堂’之前的情报和这次发现的线索，去查几个更隐秘的地点。尤其是与漕运、盐务相关的节点，白莲教要维持如此庞大的组织和邪术研究，离不开巨量的钱财和物资输送。”
萧然也表示赞同：“分兵两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确是良策。我虽行动不便，但辨识邪气、破解机关或可尽绵薄之力。”
计议已定，众人立刻行动。半个时辰后，一支看似护送贵胄的车队离开了慈航普渡庵，向着苏州方向迤逦而行。而几乎在同一时间，林燮、萧然、陈默以及两名精于伪装和侦查的缇骑，已扮作一支寻常的药材商队，悄然驶向了与苏州相反的方向——太湖流域。
马车内，林燮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江南景色，小桥流水，桑田鱼塘，一片祥和安宁。但他知道，在这片富庶繁华的表象之下，不知隐藏着多少如同慈航普渡庵般的毒瘤，以及足以倾覆天下的惊天阴谋。
手中的“归墟之核”碎片传来冰冷的触感，仿佛在提醒他前路的艰险。
萧然靠在软垫上，看似闭目养神，手指却在膝盖上无意识地划动着一些古老的卦象符号，似乎在推算着什么，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缓。
陈默则抓紧时间，翻阅着萧然允许他携带的部分笔记抄本，如饥似渴地吸收着那些关于医术、毒理、风水、符咒的深奥知识。他知道，要想帮上两位大人，必须更快地成长起来。
两名缇骑，一名在前驾车，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旁；另一名则远远辍在车队后方，留意着是否有跟踪的迹象。
他们此行第一个目的地，是位于太湖西山岛的一处废弃庄园。据“明理堂”整理的卷宗显示，那里曾是淮王名下的一处别业，但在淮王倒台前数年就已荒废，然而附近渔民却偶尔在深夜看到岛上有奇异的光芒闪烁，并伴有若有若无的香气。
太湖水域广阔，岛屿星罗棋布，正是藏匿秘密的绝佳场所。
车轮滚滚，带着未愈的伤势、损耗的元气和沉重的使命，这一支小小的队伍，义无反顾地驶入了江南更深处的迷雾之中。
等待他们的，是更多的未知、危险，还是揭开谜团的契机？
无人知晓。
唯有前路迢迢，唯有信念不熄。
（第230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