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驿内的血腥气尚未散尽,那几名被灭口的官吏尸体已被白布覆盖抬走,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绝望与阴谋的味道,却愈发浓重。赵四脸色铁青,带着几个绝对信得过的老兄弟,正在内部进行悄无声息却异常严厉的筛查。内鬼不除,如芒在背。
沈涵将自己关在书房内,窗外是扬州城虚假的平静。
他面前的书案上,放着两样东西:一是那口装着卢文康画押供词及部分核心暗账副本的铁匣,冰冷沉重;二是那枚黝黑的“御”字铁牌,代表着生杀予夺的皇权。
案子查到这一步,人证(虽被灭口部分)、物证(暗账)俱在,矛头直指江夏侯周德兴与司礼监太监。这已不再是扬州一地的风波,而是足以席卷整个大明官场的惊涛骇浪。
他手握铁牌,有先斩后奏之权,理论上甚至可以立刻下令锁拿周德兴。但沈涵深知,周德兴不是卢文康,那是与陛下一起刀头舔血、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开国勋贵,动他,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无万全准备和陛下的明确授意,贸然动手,很可能引火烧身,甚至让整个案件功亏一篑。
而宫内的那位王太监,身处大内,更是敏感中的敏感。
必须将目前最确凿的证据和判断,以最快的速度,最稳妥的方式,呈送御前!让皇帝来定夺下一步的走向。
“赵四。”沈涵沉声唤道。
赵四应声而入,脸上带着一丝未能及时发现内鬼的愧色。
“内鬼之事,继续密查,但要外松内紧,不可再引起恐慌。”沈涵吩咐道,随即拿起那口铁匣,“你亲自挑选一队绝对忠诚、身手最好的弟兄,护送此铁匣,日夜兼程,返回京城。不入稽核处,不经过任何衙门,直接叩阙,面呈陛下!沿途若遇阻拦,凭此铁牌,格杀勿论!”他将那枚“御”字铁牌也郑重地交给赵四。
“大人放心!属下必以性命护此铁匣周全!”赵四单膝跪地,双手接过铁匣和铁牌,声音斩钉截铁。他知道这口匣子的分量,里面装着可能让半个朝廷震荡的东西。
“去吧,即刻出发!”
赵四不再多言,重重磕了个头,起身快步离去,背影决然。
送走赵四,沈涵深吸一口气。铁匣入京,如同将一颗火星投向了布满干柴的京城。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陛下的决断,等待那必然到来的惊雷。
而他,还不能停下。周德兴在扬州的产业已被监控,但难保不会有其他动作。宫内那位王太监,也需要设法施加压力,至少不能让他轻易地将扬州的关系网彻底斩断。
“来人。”
“大人。”
“备帖,以本钦差的名义,送往扬州各位致仕老臣、有名望的乡绅府上,言明本官奉旨查案,需了解本地风土民情、盐务沿革,请他们过府一叙。”沈涵下令道。这是阳谋,借着咨询的名义,敲山震虎,观察各方反应,同时也是在向扬州所有势力宣告——钦差在此,案子未完!
同时,他再次提笔,写了一封密信,通过特殊渠道,直送留守京城的周算盘。信中要求他,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数据资源,秘密调查江夏侯周德兴近年来在京城及各地的产业扩张、人事往来、以及与宫内司礼监,特别是那位王太监的任何潜在联系。他需要更多、更全面的信息,来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任何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