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混乱尚未完全平息,燃烧的宫灯已被训练有素的侍卫迅速扑灭,只留下焦糊的气味和惊魂未定的人群。
朱元璋已然重新安稳端坐,只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目光如刀,扫视着被控制住的艺人们和那群瑟瑟发抖的宗亲臣工。
沈涵却无暇顾及殿内的善后,他的全部心神都系于那转瞬即逝的灵光——郑太妃眼中那丝计策未成的焦躁与失望。不对,这绝非全部!佯攻之后,必有真正的致命一击!
“骆刚!”沈涵压低声音,语气急迫,“带几个人,立刻搜查所有艺人更衣、休息以及堆放备用道具的区域!重点检查有无暗格、夹层,或者……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东西!快!”
骆刚毫不迟疑,点了几名得力手下,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脱离大殿主体区域,扑向后台。
几乎是同时,沈涵的目光如同梳篦般再次扫过全场,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将所有线索重新整合:火器警告、流程关注、侍卫图、修改的宫装……郑太妃那件“雨过天青锦”的宫装!
为什么是旧衣修改?仅仅是为了彰显身份?还是……为了掩盖什么?夹带?
他猛地将视线再次投向郑太妃。她正轻拍着赵王的背,似乎在安抚受惊的儿子,姿态柔弱。然而,沈涵注意到,她身边那个姓钱的心腹老嬷嬷,不知何时已稍稍退后了两步,隐在了廊柱的阴影里,手中似乎捧着一个原本用于盛放果品、此刻却盖着锦布的朱漆托盘。
那托盘……似乎比寻常果盘更显沉重。老嬷嬷的手指在锦布下微微动作,不像端着,倒像是在……操作什么?
“王砚!”沈涵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指令,“盯死郑太妃身边那个钱嬷嬷和她手里的托盘!绝不能让她靠近陛下五十步内!必要时,可直接拿下!”
王砚心领神会,立刻带着两人,装作维持秩序,不动声色地向那个方向靠拢。
就在这时,骆刚那边传来了消息!一名手下气喘吁吁地跑来,附在沈涵耳边急报:“大人!在杂耍班子堆放备用鼓乐的耳房里,发现一个暗格!里面……里面藏着一个一尺见方的黑铁箱,箱体有引信孔,疑似……疑似火药箱!但箱体是空的!”
空的?!
沈涵心头巨震!火药已经被取出来了!而且就在这宫宴现场!
目标是谁?用什么方式引爆?
他的目光瞬间与王砚交汇,两人同时看向了钱嬷嬷手中那个看似沉重的托盘!
“拦住她!”沈涵厉声喝道,再也顾不得掩饰!
王砚闻令而动,带着人直扑钱嬷嬷!
那钱嬷嬷见势不妙,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猛地掀开托盘上的锦布!托盘底部赫然是一个简陋的机括,上面紧紧固定着那个从后台搜出的空火药箱里缺失的火药包,一根短短的引信已经被她攥在手中,火折子已然亮起!
“护驾!!”蒋瓛的怒吼再次响起,侍卫们疯狂向御座收缩。
“保护太妃和殿下!”宁和宫的侍卫也试图上前,场面瞬间剑拔弩张!
“都别动!”钱嬷嬷嘶声尖叫,火折子几乎要触碰到引信,“再上前一步,就一起死!”
她的目标,似乎并非直指御座,而是……制造一场覆盖大片区域的巨大爆炸!
投鼠忌器!御座周围聚集了太多皇室宗亲和重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咻——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破空声,来自大殿梁柱之间的阴影处!一枚乌黑细小的铁蒺藜,精准无比地打在了钱嬷嬷握着火折子的手腕上!
“啊!”钱嬷嬷痛呼一声,火折子应声而落!
是黑衣人!他又一次在关键时刻出手了!
王砚和骆刚如何会错过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如同猛虎扑食,瞬间将惨叫的钱嬷嬷死死按倒在地,迅速卸掉其下巴,防止她咬舌自尽或吞毒,同时小心翼翼地拆下了那足以将半个殿堂炸上天的火药包。
危机似乎再次解除。
但沈涵的心却沉了下去。他看的分明,在铁蒺藜射来的方向,梁柱阴影间,那个熟悉的神秘黑衣人身影一闪而逝,但在消失前,对方似乎……朝着郑太妃的方向,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意思?
沈涵猛地转头,看向郑太妃。
此刻的郑太妃,脸上已全无血色,她看着被制住的钱嬷嬷和被拆除的火药包,身体微微摇晃,仿佛无法承受这接连的失败。但在她那双美丽的眼眸最深处,沈涵却看到了一种近乎疯狂的、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突然猛地将身边的赵王往自己身后一推,自己却上前一步,直面御座上的朱元璋,声音凄厉而尖锐,划破了刚刚稍有平息的寂静:
“朱元璋!你这忘恩负义的屠夫!枉杀功臣,刻薄寡恩!今日之事不成,乃天不助我!但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她猛地抬手,指向殿外琼华岛白塔的方向,状若疯癫:
“你听听!你听听那是什么声音?!”
众人下意识地侧耳倾听。
起初,只有夜风和惊魂未定的喘息。
但很快,一阵隐约的、沉闷的,如同滚雷般由远及近的号角与喊杀声,穿透宫墙,隐隐传了进来!
那不是宫内的声音!那是……来自皇城之外!来自京城之内!
郑太妃脸上露出了一个惨烈而扭曲的笑容:“晚了!已经晚了!我的皇儿,才是天命所归!这京城,这天下,马上就要换主人了!哈哈哈哈!”
图穷匕见!
宫宴之上的连环刺杀,竟都只是吸引注意力的幌子!郑太妃及其同党真正的杀招,是里应外合,在京城之内,发动了真正的军事政变!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