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初透，太和殿内已按品阶肃立满朝文武。
檀香从铜炉中袅袅升起，缠绕着盘龙鎏金梁柱，连呼吸间都浸着庄重，唯有御座前的珠帘偶尔轻晃，坠着的玉饰发出细碎声响。
“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礼部尚书方万里，从文官列中快步躬身出列。
御座上的姬煜川眸光深邃如寒潭，淡淡吐出一字。
“讲。”
“昨夜亥时，臣派往驿馆巡查的侍卫急报，西月摄政王慕容凛随行的侍从里，有一人趁夜色翻过后门院墙，脚步急促，行迹格外鬼祟。”
方万里抬眸，目光扫过殿中众人，语气愈发凝重。
“臣恐其是来窥探我朝动向，当即命人将其拿下，可无论臣等如何讯问，此人要么缄口不言，要么只以沉默应对，连半分身份信息都不肯透露。”
他顿了顿，双手交叠拱于胸前，躬身道。
“眼下恰逢陛下万寿节，他们提前来京不说，昨夜宫宴又生刺杀事端，臣等既不敢轻慢伤了邦交和气，又不敢放任可疑之人留于上京城，此事实在棘手，还请陛下定夺！”
话音落，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众臣皆望向御座，神色各异，万寿节即将来临，接连出了刺杀与“可疑侍从”，难免让人揣测西月是否暗藏祸心。
姬煜川沉吟片刻，指节轻响，声线冷冽。
“将人带上来。”
片刻后，两名侍卫押着一个身着青色侍从服的少年上殿。
少年一张圆脸，身形不瘦不胖刚刚好，头埋得极低，双手被粗绳缚在身后。
许是被押解时挣扎过，他额前碎发凌乱，几缕汗湿的发丝贴在泛红的颊边，却仍倔强地抿着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不肯抬头。
“抬起头来。”
姬煜川的声音带着帝王特有的威严，不容抗拒。
少年缓缓抬头，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斥着羞愤。
姬煜川将那少年打量了片刻，皱眉道。
“你是…西月皇帝慕容凡？”
少年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嘴唇嗫嚅着，终究是没再隐瞒，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亮，却又透着几分委屈。
“朕…朕乃西月皇帝。”
此言一出，太和殿内一片哗然，文武百官纷纷交头接耳，满脸震惊。
“难怪不肯说话，原来是西月小皇帝！”
“皇帝扮成侍卫才能出宫？看来慕容凛那厮是真把西月朝堂攥在手里了，那些传闻果真不假。”
“这位西月的小皇帝，连出门都要偷偷摸摸的，这皇帝当的也太憋屈了……”
议论声传入耳中，慕容凡垂着头，嘴角悄悄勾了勾，随即又敛起神色，声音压得更低。
“摄政王总说朕还少不更事，事事都管着朕。”
“此次来贺陛下万寿，还是朕求了他许久，答应扮成侍从，他才肯带朕来。”
“昨夜在驿馆听见墙外有叫卖声，想着大虞京城定是热闹，便想偷偷出去看看…没想到刚翻出去，就被侍卫抓了。”
他说着，偷偷抬眼瞥了一眼高台处，浅棕眼眸里满是羞恼，却又藏着一丝期待，声音也大了些。
“朕真不是来窥探的，只是…只是听闻陛下的八皇子与朕年龄相仿，想必也是有着相同喜好的。”
“朕想与他交好，还望陛下恩准，让他带朕逛逛大虞的街巷，看看贵国的风土人情。”
这话刚落，御座上的姬煜川眉头瞬间蹙起，指节在扶手上轻轻摩挲。
澈儿虽贪玩，可平日里在京中都是霆儿他们带着玩的，自己都认不全街巷，哪能担起“带人游览”的事？分明该是旁人带着他玩才对。
没等姬煜川开口，站在文官前列的温太傅已躬身出列。
“陛下，八皇子很少出宫，许是对京城街巷不甚熟悉，大皇子素来温文尔雅，行事稳妥，又极会照顾人，倒不如让大皇子陪同西月陛下？既显我朝诚意，也能周全妥当。”
他小外孙自小都是棠儿他们带着玩的，哪里能陪别人玩？
这话合情合理，殿内不少大臣都暗暗点头，觉得温太傅考虑得周到。
可慕容凡却急了，连忙抬头反驳，语气带着少年人的直白。
“不行！朕就想让八皇子陪！大皇子…还有其他人，看着都没八皇子好看。”
他顿了顿，像是怕姬煜川不同意，又补了句。
“若是陛下不放心，让大皇子跟着照顾也成，只是得让八皇子带我玩！”
这话一出，太和殿内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群臣心里都掀起了波澜。
合着他们大皇子，在西月小皇帝眼里，就是个“跟着照顾人的”？
姬煜川指尖轻叩扶手，眼底闪过一丝深思。
这西月小皇帝看似天真，却偏偏挑着澈儿陪他，倒不知是真的喜欢澈儿，还是另有心思。
见皇帝不说话，慕容凡再次开口。
“当然，如果八皇子还有其他小伙伴，也可以都带着，朕也能勉强同意。”
姬煜川眉峰微挑，指尖在墨玉扶手上轻轻一顿，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带着几分审视。
“既然西月诸事素来由摄政王做主，此番你私自离馆，又执意要与朕的皇子同游，倒不知贵国摄政王，究竟是何用意？”
这话戳中要害，慕容凡神色瞬间僵住，指尖悄悄攥紧了衣袍下摆。
心里暗骂姬煜川心思缜密，竟一句话就把矛头引向了慕容凛那个老东西。
他定了定神，挺直了些单薄的脊背，带着几分少年天子的威严道。
“朕虽未及冠，却也是西月的天子！与友国皇子交游这点小事，还轮不到摄政王置喙，朕自己便能做主。”
“再说了，大虞京城盛名远播，朕难得来这一趟，若不跟着八皇子好好玩上几日，见识见识贵国的风土人情，岂不是白来这大虞一遭？”
慕容凡说着，忽然往前凑了半步，浅棕眼眸里盛着几分理直气壮。
“况且夜宴上，朕可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如今想起那场面，还觉得后怕呢，大虞作为东道国，陛下难道不该好好抚慰抚慰朕这颗受惊的心吗？”
没等姬煜川开口，他又立刻补充道。
“当然，朕也不是要什么贵重补偿，只要八皇子能陪朕在京里逛逛，这份惊吓也就散了！”
这话一出，太和殿内的文武百官都忍不住暗自咋舌。
这位西月小皇帝，倒真是把少年人的直白与“得寸进尺”写在了脸上，属实有点“厚脸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