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辂行至朱雀大街中段,车速稍缓。
街边百姓踮着脚往前凑,目光紧紧锁在车帘缝隙。
有个穿棉袄的老汉揉了揉眼睛,忽然指着车中轻呼。
“那、那就是八皇子吧?哎哟都快瞧瞧那颗红痣,那可是观音痣嘞!”
话音刚落,周围百姓纷纷顺着老汉的手看过去,方才还纷扰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连寒风刮过的声音都清晰了几分。
只见姬明澈正扒着车帘往外看,五爪小金龙纹朝服在晨光下格外亮眼,眉间那颗红豆痣,在白皙的脸蛋上格外醒目。
他瞥见街边孩童被冻得通红的小手,还悄悄朝那孩子笑了笑,眼神清亮得像春日里的溪水。
“哎哟,这模样哪像传言里的‘妖孽’?分明是个俊气的小仙童!”
旁边的那人也点头附和。
“瞧这气度,跟陛下坐在一处,连眼神都透着贵气,净渊大师说的没错,这就是神子啊!”
寒风依旧凛冽,可百姓们的心里却暖烘烘的。他们望着玉辂的背影,直到那明黄的车幔消失在街道尽头,才慢慢散去。
“头,你看到没?小殿下那穿的…可是太子的服制!”
吴畏骑马跟在沈戾身侧,虽是这般说着,但是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珠子却左右来回扫个不停,时刻警惕着四周百姓中有没有可疑之人。
沈戾身着锦衣卫镇抚使朝服,玄色锦缎衣料上绣着银线飞鱼纹,飞鱼身形矫健,鳞爪分明,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腰间悬着柄鞘嵌宝石的绣春刀,刀鞘随马匹起伏轻轻晃动。
他骑在一匹乌黑的骏马之上,身姿挺拔如松,肩背绷得笔直,面容冷峻,眉眼间带着几分锐利,目光扫过街边人群时,自带一股威慑力。
听到吴畏这番话,沈戾扯着缰绳的手一顿,那抹明黄色身影上玉辂的时候他便瞧得清清楚楚。
沈戾眸底闪过一抹黯淡,神子,多么遥不可及的存在,他为小家伙感到高兴的同时,亦是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
祭天台那边,文武百官早已提前到了,人群中,萧烬正看着远处,神色有些焦急。
“明澈他们怎么还没到啊?”
他身侧正站着一名中年男子,身着墨色锁子甲,肩甲处缀着狰狞的兽首纹。
他生得极为粗犷,脸庞方方正正,浓眉如墨,一双虎目炯炯有神,鼻梁高挺,嘴唇厚实,下颌线绷得紧实,满是胡茬的下巴泛着青黑色,透着不修边幅的豪迈。
男子正是从边关赶回来的镇远大将军萧林,他近日自是从父亲那里知道了自家小子与那八皇子关系极为亲密。
又见儿子那副望眼欲穿的模样,抬手就给了萧烬一巴掌,后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陛下与八皇子何时来,咱们身为臣子,岂能这般急不可耐?”
萧烬稳住身子,暗自跺了跺脚,他就说,这个爹不回来也罢!
这几日在府内,他日日当陪练,现在浑身还酸疼着的,这哪里是亲爹,分明就是一活祖宗!
前方的司昭霆也按捺不住心底的焦急,他与其他皇室宗亲一早便抵达了祭天台,今日还未曾见过心念之人。
终于,远处传来了仪仗的钟鼓声,众人翘首以盼的队伍,终于出现在了视线尽头。
当姬煜川与姬明澈并肩走下玉辂的那一刻,所有官员都不禁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忘了。
只见八皇子身上穿的,竟是明黄色的太子朝服!
不仅如此,离得近的官员眼睛都看直了,只见那朝服上本应是四爪蟒纹,可如今却是实打实的五爪金龙纹,就是那上面的金龙倒是比天子的小了点。
他们哪里知晓天子的心思,当初姬煜川是想用大金龙的,可他觉得自家儿子抱在怀里也不大,刺绣大金龙穿在身上总觉得怪怪的,这才特意命人弄成了小一号的。
也正因如此,晨光打在二人的朝服上,大小金龙栩栩如生,倒是更显父子情意了。
有官员眼神里藏不住震惊,按祖制,立太子需与重臣商议,还得知会宗室宗亲。
如今陛下竟是一声不吭,直接让八皇子身着太子朝服出席祭天仪式,这般行事,当真是唯我独尊,全然不循常理!
司昭霆望着那抹明黄身影,眼底瞬间亮了起来,先前的焦急尽数化为欣喜。
陛下此举,无疑是将澈澈的储君身份,摆到了所有人面前,今日不同往日,敢反对就是在找死!
便是连百官中的温琼和温清也不禁相视一眼,陛下此举——甚妙!
姬煜川全然不在意周围官员的反应,只侧头看向身侧的姬明澈,抬手理了理他微乱的衣领。
在他看来,自家儿子本就是神子,当个储君而已,本就是天经地义一事,何须跟那群凡人商议?
他抬眼扫过众人,眼神里带着帝王的威严,似在无声宣告:朕的儿子,配当太子,更配得上大虞的未来!
祭天台坐落于皇城东南郊的丘峦之上,通体由汉白玉砌成,共分三层,每层栏板上都雕刻着繁复的云纹与龙纹,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最顶层的祭台上,摆放着三足青铜鼎、白玉礼器与各色祭品,青烟从鼎中袅袅升起,混着松柏的清香,飘向澄澈的天空。
吉时将至,姬煜川身着明黄色十二章纹衮服,头戴缀着珍珠的翼善冠,腰间系着玉带,步伐沉稳地往祭天台行去。
他身后半步则跟着同身穿明黄色朝服的姬明澈,少年眉间红豆痣在晨光下格外醒目,小手被父皇轻轻牵着,眼神里满是好奇,却也学着父皇的模样,脚步放得极轻。
两侧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品级分列,手持笏板,在祭天台下垂首而立,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祭天台上,净渊早已伫立在最顶层的祭案旁,比百官到得更早。
他依旧身着那身僧袍,衣料素净无纹,却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
腰间系着一串深褐色木珠,随他轻微的呼吸轻轻晃动,没有半分多余装饰。
晨光从他身后洒下,在僧袍边缘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他垂眸静立,双手合十于腹前,远远望去,宛如从画中走出的得道高僧,自带一股仙风道骨的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