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城的南门外,搭着几顶临时的青布帐篷,这是易军招募士兵的地方。晨光刚洒在路面上,帐篷前就排起了长队——有年轻力壮的后生,有曾在宋军服役的老兵,个个脸上带着几分期待,盼着能加入易军,守好这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东京城。
帐前的桌案后,洛天正低头登记名册,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混着士兵们的交谈声,透着几分热闹。忽然,一阵争执声从队伍末尾传来,打断了这份秩序。
“你给我走!今天这兵,你不当也得当!”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的老头,正揪着一个年轻人的胳膊,使劲往前拽。那年轻人头发乱糟糟的,像一团打结的稻草,身上的衣服沾着油污,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酸臭味,一看就是许久没梳洗过。他耷拉着脑袋,脚步拖沓,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爹,我不当兵!当兵多累啊,天天要操练,还得打仗,万一死了咋办?”
这年轻人正是村里出了名的小混混王二。他自小好吃懒做,地里的活计从不沾手,家里的米缸空了就去偷邻居的鸡、摸人家的狗,是村里人人头疼的主。这次易军招兵,他爹想着让他去军营里受受管教,好歹能学个正经营生,便硬拉着他来了。
“死?你在家好吃懒做,早晚也得饿死!”王二爹气得脸通红,手上的力气又大了几分,“易军将军是好人,跟着他当兵,有饭吃,有军饷,还能保家卫国,比你在家偷鸡摸狗强一百倍!”
周围排队的人都看了过来,有人忍不住笑出声:“王二,你就听你爹的吧,跟着易将军,总比你在村里混日子强。”
王二被众人看得脸上发烫,却依旧不肯松口:“我不管!我就不当兵,我要回家睡觉!”他说着,就要挣脱他爹的手往回跑。
洛天听到动静,放下笔走了过来。他上下打量了王二一眼,眉头微微皱起——这年轻人看着身强力壮,眼神却透着一股懒散,实在不像是当兵的料。可他看着王二爹满脸的急切与期盼,又不忍心直接拒绝。
老人家,您先别气。”洛天声音温和,“当兵是大事,得他自己愿意才行。”
“官爷,您不知道,这小子在家太混了!”王二爹连忙解释,语气带着几分恳求,“您就收下他吧,让他在军营里练练,哪怕学个规矩也好啊!”
王二见洛天过来,心里有了几分怯意,却还是嘴硬:“我就不想当兵,我怕累,还怕打仗。”
洛天看着他,忽然开口:“当兵是累,可你想想,若没人当兵,金人打过来,东京城没了,你家的房子、地里的庄稼,还有你想偷的鸡、摸的狗,不都得被金人抢了?到时候,你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这话像是戳中了王二的心思。他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脏污的衣服,又抬头望了望不远处安稳的东京城,心里竟有了几分动摇。王二爹见状,连忙趁热打铁:“你看官爷都说了,当兵是为了护家,你就应了吧!”
王二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抵不过“有饭吃”和“怕金人抢家”的念头,不情不愿地嘟囔:“行吧,我当……但我可不当排头兵,也不冲在前面打仗。”
洛天见他答应,便点了点头:“只要你好好操练,服从命令,自然有适合你的差事。”说着,便让他去登记名册,跟着其他新兵去营地报道。
王二爹看着儿子的背影,终于松了口气,对着洛天连连道谢:“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可谁也没想到,这被迫入伍的懒痞,竟成了日后易军的致命隐患。
新兵营里的日子,对王二来说简直是“煎熬”。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操练,站军姿、练刀法,累得他腰酸背痛;军饷虽然按时发,却管得严,不能像在家一样随意偷懒;更让他难受的是,营里规矩多,他想偷点东西解馋,都没机会下手。
这天夜里,王二趁着站岗的机会,偷偷溜到营地外围“靠着树干打盹,手里还把玩着从战友那顺来的小铜钱”,忽然,他听到不远处的树林里有动静,吓得差点把钱袋掉在地上。他躲在树后,偷偷往外看,只见两个穿着金兵服饰的人,正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谁在那里?”王二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却又立刻捂住嘴——他怕金兵,更怕被金兵发现自己是易军士兵。
那两个金兵听到声音,反而朝着他走了过来,其中一人开口:“别喊,我们是来找人的。你是易军的兵?”
王二吓得浑身发抖,点了点头。
金兵见状,便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银子,递到他面前:“我们想知道易军最近的动向,比如要去哪里打仗,粮草放在哪里。你若告诉我们,这银子就是你的,以后还有更多赏钱。”
银子的光泽,瞬间吸引了王二的目光。他盯着那块银子,心里的贪婪压过了恐惧——在家偷鸡摸狗,半天也赚不到几个铜板,这随口说几句话,就能拿到银子,多划算!
“你们……你们想知道什么?”王二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却难掩急切。
“易军是不是要打应天府?带了多少人?粮仓设在哪里?”金兵连忙问道。
王二虽然懒,却也记着白天听老兵说的话——易枫将军要带十万大军去打应天府,粮仓就设在中军后方三里处。他没多想,便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出来,连粮仓由五百人看守的细节都没落下。
金兵听了,脸上露出喜色,把银子塞到王二手里:“好!你说得好!以后有易军的消息,再告诉我们,赏钱还会更多!”说着,便转身消失在树林里。
王二握着手里的银子,心里乐开了花。他掂量着银子的重量,想着以后能拿更多赏钱,再也不用受苦操练,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随口一说,会给十万易军带来灭顶之灾。他偷偷溜回营地,把银子藏在枕头下,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不劳而获”的美梦,却不知,一场致命的埋伏,已在易军前往应天府的路上,悄然布下。
应天府外的官道旁,秋草已染上枯黄,风卷着落叶掠过路面,却吹不散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杀气。易枫骑着战马走在大军前方,玄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目光扫过两侧的山林——这里地势险要,是通往应天府的必经之路,也是他早已预判的“金军可能设伏之地”。
“传令下去,让前军加快速度,尽快穿过这片山谷,在前方平坦处扎营。”易枫勒住缰绳,对身旁的洛天吩咐道。他总觉得心里隐隐不安,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林萧早已派人探查过,山谷两侧并无金军踪迹,粮草也按计划运在中军,一切都符合战前部署。
他不知道,这份“安心”的背后,早已藏着致命的漏洞。就在半个时辰前,一个穿着易军小兵服饰的身影,正跪在完颜宗弼的大帐内,双手捧着一张皱巴巴的地图,声音带着贪婪的颤抖:“将军,这是易枫大军的行军路线,前军已进了黑风口山谷,粮仓就设在中军后方三里处,由五百人看守!”
这小兵正是那个好吃懒做的村痞,昨日趁换岗之机偷偷溜出营地,凭着记忆画出路线图,一路找到金军大营——他满脑子都是金人承诺的“百两黄金”,根本没多想,这张地图会让十万易军陷入何等绝境。
完颜宗弼接过地图,目光扫过“黑风口山谷”几个字,嘴角勾起一抹狠笑。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完颜希尹:“先生果然料事如神,这易枫真的进了我们的埋伏圈!”
完颜希尹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传令下去,让活女率两万骑兵堵住山谷出口,撒离喝率三万步兵从两侧山林突袭,宗翰将军率军绕后,拿下易军粮仓!这一次,定要让易枫插翅难飞!”
号角声在山林间响起,原本寂静的山谷两侧突然涌出无数金兵,弓箭如暴雨般朝着易军射来。易军将士毫无防备,前军瞬间乱了阵脚,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好!有埋伏!”易枫猛地拔出佩剑,高声下令,“全军列阵!盾兵在前,长矛手护侧,后军保护粮仓!”
可一切都太晚了。金兵从四面八方涌来,骑兵冲开易军阵型,步兵紧随其后,刀光剑影间,易军将士虽奋力抵抗,却架不住金军人数众多且早有准备。粮仓方向很快传来厮杀声,浓烟滚滚——显然,粮仓已被金军攻破。
“将军!粮仓丢了!”一名亲兵浑身是血地冲过来,声音带着绝望,“金兵太多了,我们被包围了!”
易枫看着眼前的混乱,心一点点沉下去。他知道,这场仗输了,输在最不该输的“情报泄露”上。他握紧佩剑,目光扫过身边的将士,声音依旧沉稳:“突围!目标东南方的开阔地,那里有水源,能暂时稳住阵脚!”
林萧立刻举起长枪,高声呐喊:“弟兄们,跟我冲!保护将军突围!”他率军在前开路,长枪横扫,将冲上来的金兵挑落马下;洛天则率亲兵护在易枫左右,短刀挥舞,挡下一次次突袭。
可金军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易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原本十万大军,在突围途中不断减员,等冲到东南开阔地时,清点人数,竟只剩下不足三万,且大多带伤,士气低落。
金兵很快追了上来,将三万残军再次包围。完颜宗弼骑着战马,在阵前大笑:“易枫,你今日插翅难飞!还不速速投降,我饶你不死!”
易枫没有理会他的叫嚣,转头看向林萧和洛天,眼中满是愧疚:“是我连累了大家……”
“将军!”林萧猛地打断他,声音带着决绝,“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你是易军的主心骨,你不能死!我和洛天率人断后,你带着剩下的弟兄快走!”
洛天也点头,将自己的战马牵到易枫面前:“这匹马脚力好,将军你快骑上走!我们死了不要紧,易军不能没有你!只要你活着,易军就还有重建的希望!”
“不行!”易枫一把推开战马,“我不能丢下你们!要走一起走!”
“将军!”林萧突然单膝跪地,眼眶通红,“这是军令!你若是不走,我们今日所有的牺牲都白费了!你走了,才能为我们报仇,才能守住东京,守住这中原大地!”
周围的将士也纷纷跪地,齐声喊道:“将军快走!我们断后!”
易枫看着眼前这些忠心耿耿的弟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他知道,林萧说得对,他不能再任性。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佩剑,对着众人拱手:“好!我走!你们一定要活下去,我在东京等你们!”
说完,他翻身上马,在几名亲兵的护送下,朝着远处的山林疾驰而去。林萧和洛天立刻起身,率领三万残军,朝着金兵冲去——他们知道,自己多撑一刻,易枫就多一分安全。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三万易军将士抱着必死的决心,与金兵拼杀,人数越来越少,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林萧的长枪早已被砍断,他徒手与金兵搏斗,身上满是伤口;洛天的短刀也卷了刃,却仍死死挡在阵前,不肯后退一步。
就在两人陷入绝望,以为今日必死无疑时,远处突然传来震天的呐喊声——一支穿着红色战甲的军队疾驰而来,旗帜上“岳”字格外醒目。
“是岳家军!”洛天惊喜地喊道。
岳飞骑着战马,手持沥泉枪,率军冲入金兵阵中,长枪所到之处,金兵纷纷落马。他看到阵中的林萧和洛天,高声喊道:“林将军、洛将军,我来助你们!”
岳家军的加入,瞬间扭转了战局。金兵本就久战疲惫,面对岳家军的猛攻,很快乱了阵脚,完颜宗弼见状,只能下令撤退。
林萧和洛天看着撤退的金兵,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岳飞连忙让人给他们包扎,问道:“易将军呢?他在哪里?”
林萧虚弱地开口:“将军……将军突围走了,往东边的悬崖方向去了……”
岳飞心中一紧,立刻下令:“快!随我去东边悬崖!”
而此时的易枫,正骑着马奔逃在悬崖边的小路上。身后的金兵紧追不舍,箭雨不断从耳边掠过。他策马冲上悬崖顶端,却发现前方已是万丈深渊——完颜希尹和完颜宗弼早已率军在这里等候,堵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易枫,无路可跑了吧?”完颜宗弼勒住战马,脸上满是得意,“你若现在投降,我还能让你做个将领,否则,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易枫翻身下马,拔出佩剑,目光坚定地看着眼前的金兵,声音洪亮:“士可杀不可辱!我易枫生是中原人,死是中原魂,誓死不做亡国奴!”
他抬头望向天空,想起东京城的百姓,想起邢秉懿和念枫,想起那些为保护他而战死的弟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高声念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诗句未落,他猛地转身,纵身跃下悬崖。
“不要!”完颜希尹和完颜宗弼惊呼出声,却已来不及。
就在此时,岳飞率领的岳家军,以及林萧、洛天带着的三千易军残部,刚好赶到悬崖边。他们看到的,正是易枫纵身跃下的最后一幕。
“将军!”洛天和林萧撕心裂肺地喊道,挣脱亲兵的搀扶,跪倒在悬崖边,眼泪汹涌而出。林萧的伤口因激动再次裂开,鲜血浸透了包扎的布条;洛天则死死抓着悬崖边的杂草,指节泛白,浑身颤抖。
岳飞站在悬崖边,望着深不见底的深渊,眼中满是痛惜。他默默低下头,对着悬崖行了一礼——一位英雄,就这样陨落了。
风从悬崖下吹来,带着刺骨的寒意。洛天和林萧跪在地上,哭声嘶哑,身后的三千易军残部也纷纷跪倒,朝着悬崖方向叩首。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染血的土地上,满是悲壮与不甘。
没有人知道,悬崖之下,是否还有生机。但此刻,所有人都明白,易枫这一跳,不仅跳出了金兵的包围,更跳出了对“亡国”的恐惧——他用自己的生命,诠释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骨气,也为易军、为中原百姓,留下了永不磨灭的精神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