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的欢呼声尚未平息，易枫已转头看向朱伯材，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朱伯材，这三十万大军，往后就交给你统领了。”
话音落下，帐内瞬间安静下来。朱伯材僵在原地，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连垂在身侧的手都抖得厉害，指节因用力攥紧而泛白。他盯着易枫，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嘴唇哆嗦着重复：“交……交给我了？”
这可是三十万大军啊！不是三十石粮食，更不是三十柄兵器，是能左右战局的重兵！朱伯材这辈子虽也带过兵，却从未接过如此庞大的队伍，更何况这是易枫刚收服的精锐——易枫竟眼皮都不眨一下，就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他了？
站在易枫身后的朱琏，听到这话时先是一怔，随即眼底涌出浓浓的笑意。她悄悄抬手，下意识地护住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声音轻得像羽毛，却满是温柔：“宝宝，你看见了吗？你爹爹这么相信你外公，往后外公也能为抗金多尽一份力了。”
朱伯材还在愣神，嘴里不停念叨：“不行……这不行……三十万大军，我担不起啊……”
“爹爹，您就收下吧！”朱琏上前一步，扶住父亲的胳膊，语气带着鼓励，“易枫既然敢把兵权交给您，就是信您的能力。您早年在军中历练多年，又熟悉京东东路的地形，这三十万弟兄交给您，再合适不过了。”
朱伯材转头看向女儿，又看向易枫——易枫正含笑望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怀疑，只有全然的信任。那一刻，朱伯材的眼眶突然红了，多年来在军中受的委屈、壮志难酬的郁结，在此刻尽数化作滚烫的暖流。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声音带着哽咽却无比坚定：“末将朱伯材，谢将军信任！定不负所托，管好这三十万大军，往后跟着将军，杀金人，复中原，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快起来！”易枫上前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往后这三十万弟兄的操练、粮草，就劳烦你多费心了。”
“分内之事！”朱伯材挺直脊背，之前的颤抖早已消失，眼神里满是干劲——有了这三十万大军，有了易枫的信任，他定要在抗金战场上，闯出一番名堂来。
帐内众人见此情景，纷纷上前道贺，帐内的气氛再次热烈起来。易枫与朱伯材交代了几句关于大军整编的细节，便转身准备去校场查看将士操练，刚走到帐门口，却被帐外的动静拦了下来。
只见帐外站着一对母女，母亲穿着一身素色衣裙，面色憔悴，却难掩几分温婉；身边的小女孩不过五六岁，扎着两个小辫，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大眼睛里满是怯意。两人站在营帐外的寒风里，望着进出的将士，欲言又止。
易枫并未在意，只当是来寻人的百姓，转身就要走。一旁的张奈何却注意到了这对母女的异样——她们虽穿着普通，却不像流民，而且眼神总往帐内瞟，像是在找什么人。
张奈何上前一步，语气温和却带着警惕：“你们找谁？这里是易军中军大营，不是百姓随意进出的地方。”
那母亲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将女儿往身后护了护，嘴唇动了动，却没敢说出名字。她正是孔彦舟的妻子孔氏，身边的孩子是孔彦舟的女儿孔瑶。孔彦舟死后，黑风寨里乱作一团，她带着女儿躲在柴房里，直到周老三带着人归顺易军，才敢偷偷跑出来。可她不敢提自己是孔彦舟的家人——孔彦舟作恶多端，谁知道易枫会不会迁怒于她们母女？
“我……我们……”孔氏的声音有些发颤，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张奈何，“我们就是来……来看看……”
小女孩孔瑶也察觉到了母亲的紧张，小手攥得更紧了，小声问：“娘，我们不是来找爹爹的吗？爹爹在哪里呀？”
这话让张奈何眼神一凝——爹爹？难道这对母女，和孔彦舟有关？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两人，心里暗自琢磨：孔彦舟刚被斩了首级，这时候他的家人找上门来，是想求情，还是有别的目的？
帐内的易枫听到了外面的对话，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他对孔彦舟的恶行早已深恶痛绝，但这对母女看起来并无恶意，他倒想看看，她们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张奈何看了一眼帐内的方向，又对孔氏道：“你们要找的人是谁？直说便是。若是真有急事，我可以帮你们通报；若是无事，还请尽快离开，免得冲撞了将军。”
孔氏咬了咬嘴唇，心里天人交战——说出来，怕被易军处置；不说，她们母女在这乱世里，又能去哪里？她望着帐内隐约传来的说话声，又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女儿，终于鼓起勇气，声音细若蚊蚋：“我们……我们找易枫将军……”
帐帘被风掀起一角，易枫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口。他刚走到帐外，便听到了孔氏那句“找易枫将军”，脚步一顿，索性折了回来，目光落在那对母女身上，语气平静：“你们找我做什么？”
孔氏猛地抬头，撞进易枫深邃的眼眸里，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攥着女儿的手更紧了，嘴唇哆嗦着，终是咬牙说出了来历：“将军……民妇是孔彦舟的妻子，这是他的女儿孔瑶……我们……”
话没说完，她便死死闭上了眼睛，身子微微发抖——她知道孔彦舟死在易枫手里，此刻自报家门，只等着易枫的怒火与惩罚。身旁的孔瑶也感受到了母亲的恐惧，小手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怯生生地看着易枫。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朱伯材和朱琏都看向易枫，等着他的决定。谁知易枫听完，非但没有发怒，眼底反而闪过一丝探究的兴趣。他盯着眼前的母女，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之前幻境里的画面——历史上的孔彦舟，竟是个连亲生女儿都不放过的畜生，为了满足私欲折磨孩子生母，最后还强逼女儿为妾。那女孩不堪屈辱，在十七岁的夏天上吊自尽，死时眼里满是绝望。
易枫看着眼前不过六岁的孔瑶，又看了看面色憔悴的孔氏，心里暗叹：原来这对母女，就是幻境里那个悲剧的主角。若不是自己杀了孔彦舟，再过十年，这孩子恐怕真要重蹈历史的覆辙。
他收回思绪，转头对张奈何沉声道：“张奈何，这对母女交给你安置。找个干净舒适的营帐，每日三餐按将士标准供应，务必好好照顾她们。”
顿了顿，他的语气多了几分严厉：“记住，若是她们掉了一根头发、受了半点委屈，或是被饿瘦了，你可就要倒霉了。”
张奈何立刻抱拳应道：“末将明白！定不会让她们受半点亏待！”
孔氏猛地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易枫。她本以为等待自己的是囚禁或是处死，可易枫不仅没惩罚她们，反而还让人为她们安排住处、好好照顾？一旁的孔瑶也愣了，小脸上满是茫然，似乎没听懂易枫的话。
朱伯材和朱琏也有些意外，随即又觉得这很符合易枫的性子——他向来恩怨分明，虽恨孔彦舟的恶行，却不会迁怒于无辜的妇孺。朱琏看着孔氏母女，眼底闪过一丝同情，轻声对孔氏道：“你们放心，跟着张将军去便是，在易军大营里，没人敢欺负你们。”
孔氏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拉着孔瑶跪下身，对着易枫磕了个响头，声音带着哽咽：“多谢将军饶命！多谢将军体恤！民妇……民妇感激不尽！”
孔瑶也学着母亲的样子，小脑袋在地上轻轻磕了一下，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将军叔叔……”
易枫看着她们，语气缓和了些：“起来吧。你们与孔彦舟的罪行无关，不必如此。往后在大营里安心住着，若是有什么需要，便跟张奈何说。”
张奈何上前一步，对孔氏道：“夫人，姑娘，请跟我来吧，我这就带你们去营帐。”
孔氏连忙拉起孔瑶，又对着易枫鞠了一躬，才跟着张奈何往外走。走到帐门口时，孔瑶忍不住回头看了易枫一眼，见易枫正望着她，连忙又把头转了回去，小手却悄悄松开了母亲的衣角，似乎没那么害怕了。
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帐外，朱伯材忍不住开口：“将军，您就这么放了她们？不怕她们……”
“她们只是两个需要庇护的妇孺，能有什么威胁？”易枫打断他的话，语气笃定，“孔彦舟已死，她们在这乱世里无依无靠，若是咱们不帮一把，她们迟早也会死于战乱或是匪患。”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朱琏护着小腹的手上，眼底多了几分柔和：“再说，咱们军中也该有几分温情。总不能只知打杀，却忘了护佑这些无辜的人——这才是咱们抗金的初心，不是吗？”
朱琏听到这话，心里暖暖的，悄悄握住了易枫的手。朱伯材也点了点头，心里对易枫更多了几分敬佩——能在手握重兵时，还保有这份对无辜者的体恤，这样的人，才配当一军之主，才配带领众人复我中原。
帐外的风渐渐小了，晨光透过帐帘的缝隙洒进来，落在几人身上，带着几分暖意。易枫看着眼前的朱伯材和朱琏，又想到帐外那三十万整装待发的大军，心里清楚——抗金的路还很长，但只要守住初心，护住身边的人，终有一天，能迎来山河重光的那一日。张奈何刚安置好孔氏母女，转身便回了中军帐。帐内烛火明亮，易枫见他进来，便笑着开口：“张奈何，你瞧见了吧？打仗从不是以暴制暴就能解决的。”
他指尖轻轻点了点桌案，语气带着几分感慨：“我不过用了些嘴皮子功夫，便收复了三十万大军，还一锅端了刘豫和孔彦舟。你再看看如今的金国——他们靠以暴制暴灭了辽国，给北宋带来靖康之耻，又对蒙古用那‘减丁计策’大肆屠戮，如今可好？四面八方全是敌人，早已是众叛亲离的境地。”
这话落下，帐内顿时热闹起来。朱伯材抚着胡须，眼底满是赞同，笑着附和：“将军说得在理！金人只知用刀枪压人，却不知人心才是根本。他们杀得越多，仇家就越多，这般行事，迟早要自食恶果！”
朱琏站在易枫身侧，抬手轻轻拢了拢鬓边碎发，笑着补充：“是啊，就像爹爹刚接手三十万大军，靠的从不是威压，是将军的信任。人心齐了，比十万刀枪都管用。”
赵福金眼中闪着光亮，语气里满是崇拜：“以前总听人说‘兵不厌诈’，今日才知，‘兵不血刃’才是更高明的法子。易枫，你这嘴皮子，可比战场上的长枪还厉害！”邢秉懿也跟着点头，眼底满是认可。
帐角处，韦贤妃和乔贵妃正低声聊天，乔贵妃掩唇轻笑：“这个易枫，还真是有勇有谋，脑子聪明得很，有他在，咱们往后也能多些安稳日子。”韦贤妃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欣慰。王贵妃则静静站在一旁，目光落在易枫身上，带着几分赞赏。
林萧见张奈何一直没说话，便笑着打趣：“张奈何，将军跟你说这么多，你倒说句话呀？”
帐内先是一阵短暂的寂静，随即响起低低的笑声。张奈何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末将……末将就觉得将军说得对！以前总想着冲锋陷阵，今日才明白，收拢人心比打仗更重要。”
易枫闻言，笑意更浓，话锋却微微一转，带着几分怅然：“所以说，信任人有这么难吗？北宋就是太过提防武将，搞什么重文轻武，结果换来了什么？燕云十六州丢了几百年，到最后连家国都保不住！”
他指尖在地图上“燕云十六州”的位置重重一点，语气里满是惋惜：“我能理解五代十国武将夺权的乱局，北宋想防着武将作乱，可也不能把刀磨得太狠，连保家卫国的力气都给卸了啊！”
朱伯材叹了口气，接过话头：“将军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当年我在军中时，就见惯了文臣掣肘、武将束手束脚的模样。边境告急，调兵还要层层审批，等兵到了，敌人早跑了。这般折腾，哪还有心思打仗？”
朱琏握着易枫的手，轻声道：“好在现在有你。你懂人心，也敢放权，咱们易军不会走北宋的老路。”
易枫反手握住她的手，目光扫过帐内众人，语气坚定：“自然不会。咱们易军，靠的是信任，是同心。往后不管是收复失地，还是对抗金人，只要咱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帐内众人齐声应和，声音里满是斗志。烛火跳动，映着每个人脸上的坚定，窗外的晨光渐渐爬进帐内，将这片温暖而充满力量的场景，染得愈发明亮——他们知道，只要跟着易枫，循着这份“以心换心”的道理走下去，终有一天，能将丢失的山河，一一夺回来。孔氏母女的营帐虽不算阔绰，却收拾得干净雅致，案上摆着刚温好的茶汤，帐角还挂着两串风干的野果，是张奈何特意让人送来的。孔瑶攥着一颗野果，坐在铺着软垫的矮凳上，小眉头却微微皱着，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坐在对面的母亲。
“娘，”她咬了一口野果，清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可声音里还是带着怯意，“那个易将军……真的不会罚我们吗？以前爹爹的手下，要是有人不听话，都会被打得好惨……”
孔氏闻言，指尖轻轻抚过女儿的发顶，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后怕，有庆幸，还有几分难以置信。她端起茶汤，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眼底的细纹：“不会的。易将军是好人，他连咱们这样的人都肯收留，怎么会随便罚人？”
话虽这么说，可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安。这些年跟着孔彦舟，见惯了打杀与算计，早已习惯了用恶意揣测人心。她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茶汤，忽然想起方才在中军帐外，易枫看着她们时的眼神——没有厌恶，没有杀意，只有一种平静的温和，那是她从未在孔彦舟脸上见过的神色。
“可是娘，爹爹他……”孔瑶的声音低了下去，小手紧紧攥着衣角，“爹爹以前总把我关在屋子里，不让我跟别的小朋友玩，还会骂你……易将军杀了爹爹，为什么还要帮我们呀？”
孔氏的心猛地一揪，眼眶瞬间红了。她伸手将女儿搂进怀里，声音带着哽咽：“瑶儿，你爹爹他做错了很多事，易将军杀他，是为了帮更多被他欺负的人。咱们能活到现在，能有这样安稳的住处，都是易将军给的恩典，以后可不能再提以前的事了，知道吗？”
孔瑶靠在母亲怀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抬起头，看着帐外透进来的微光，忽然想起张奈何带她们来的时候，路过校场看到的景象——那些穿着铠甲的士兵，没有像爹爹的手下那样凶神恶煞，反而会对着她们温和地笑，还有人递给她一颗甜甜的糖。
“娘，”她忽然眼睛一亮，从母亲怀里探出头，“刚才张将军说，以后我们可以在营帐附近玩，还能跟别的小朋友一起读书写字，是真的吗？”
孔氏看着女儿眼中的光亮，心里的不安渐渐消散了些。她轻轻点了点头，擦掉眼角的泪水，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是真的。以后咱们再也不用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了，瑶儿可以好好读书，好好长大，做个有用的人。”
孔瑶开心地拍了拍手，将剩下的野果塞进母亲嘴里：“娘，那我们以后就一直在这里好不好？我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人。”
孔氏咬着野果的清甜，看着女儿天真的笑脸，终于彻底放下了心防。她知道，过去那些黑暗的日子，终于随着孔彦舟的死而结束了。眼前的营帐虽小，却藏着她们母女俩在乱世里唯一的安稳，而这安稳，是那个叫易枫的将军，用他的宽容与善意给的。
帐外传来士兵巡逻的脚步声，伴着远处隐约的操练声，可这声音不再让孔氏感到恐惧，反而让她觉得踏实。她轻轻搂着女儿，看着帐外渐渐西斜的太阳，心里默默想着：往后，一定要好好活着，不辜负这份来之不易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