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那因为贪婪而点燃的火焰,正以惊人的速度蔓延。
窃窃私语变成了压抑的争论,推搡和碰撞声此起彼伏。
我能清晰地感知到,那枚小小的能量结晶,已经成为了风暴的中心。
每一个呼吸都变得粗重,每一道目光都充满了血丝,人性的丑陋在这一刻被毫无保留地放大。
然而,这一切与我无关。
我抱着doro,脚步平稳地穿过扭曲的人群,他们会自动为我让开一条道路,仿佛我是某种不可触碰的瘟疫。
“人~,他们好像要打起来了。”
doro在我怀里小声说道,她的小手抓着我的衣领,好奇地回头张望。
在她纯净的世界里,或许还无法理解那枚晶体所代表的意义,以及它能引发出何等疯狂的欲望。
“有人会管的。”
我轻声回应,目光甚至没有一丝偏移。这个由“贡献点”维系的脆弱秩序,其本质就是将人的价值量化。
我只是用一种更高效的“货币”,让这种量化变得更加赤裸和残酷而已。
就在市场的骚乱即将彻底失控,演变为一场血腥的抢夺战时,一阵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从市场另一端的通道内传来。
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像是敲击在每个人心脏上的重锤。
原本嘈杂、混乱的市场,在短短数秒之内,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刚才还因为贪婪而面目狰狞的人们,此刻都像被扼住了喉咙的鸡,脸上血色尽褪,纷纷低下头,拼命地向两边退去,让出一条宽阔的中央通道。
那种源于骨髓的恐惧,瞬间压倒了刚刚燃起的疯狂欲望。
通道的阴影中,一行人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五名全副武装的守望者,他们身上的装甲比门口的守卫更加精良,呈暗沉的铁灰色,表面篆刻着复杂的线路,手中持握的武器也更加巨大,散发着危险的能量灵光。
他们步伐统一,眼神冰冷,如同五座移动的钢铁堡垒。
而在他们中间,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五十多岁、身形并不高大的男人。
他没有穿戴任何护甲,只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深灰色制服,质料看起来远比周围人身上的破布要好。
他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尽管夹杂着些许银丝。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却锐利得如同鹰隼,缓缓扫过寂静的人群。
当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把头埋得更低了。
他就是格雷森,雾角镇的“大议长”。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剧烈的颤抖。
爱多森几乎是把自己整个身体都缩在了我的影子里,牙关在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
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那个男人,只是用蚊子般的声音,在我身后喃喃自语:
“是……是大议长……他怎么会亲自来中层……”
对于爱多森而言,这位大议长,显然比迷雾中的怪物,比我这个刚刚瓦解了钢铁闸门的“存在”,更加让他感到恐惧。
格雷森的脚步最终停在了距离我十米远的地方。
他没有立刻看向我,而是先扫了一眼那个依旧处于呆滞状态的摊主,以及那枚在昏暗环境中散发着诱人光芒的能量结晶。
他的眼神微微一凝,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他似乎在评估着什么,又或者在确认着什么。
最终,他那锐利的目光,终于缓缓地、一寸寸地移动到了我的身上。
他没有被我怀中的doro所迷惑,也没有在意我身后那个瑟瑟发抖的爱多森。
他的视线直接与我对上,那是一种审视、探究,并带着一丝极力掩饰的警惕的目光。
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在面对一头从未见过的、无法估量其危险性的猛兽。
寂静。
一种比之前由恐惧引发的死寂更加沉重、更加粘稠的寂静。
如果说刚才的市场是一片被冰封的湖面,那么此刻,这片湖面上又压下了一座山。
空气中的铁锈味和腐败的气息似乎都凝固了,每一个人的呼吸都被无形的手扼住,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这便是权力的具现化,一种长久以来烙印在雾角镇居民骨髓里的、名为“格雷森”的绝对权威。
我平静地与他对视,怀里的doro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她停止了咀嚼那点可怜的果肉,只是安安静静地靠在我的胸口,好奇地打量着那个站在人群最前方的男人。
格雷森的目光像两把精准的手术刀,试图剖开我的外在,窥探我内在的构造。
他审视着我的衣着,我的神态,以及我怀中与这个绝望世界格格不入的doro。
他的眼神里没有门口守卫那种纯粹的恐惧和愤怒,而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混杂着高度警惕与冷静评估的探究。
他就像一个在自己的领地里,发现了一种未知且可能致命的全新物种的生物学家。
他身边的五名守望者,无疑是精英中的精英。
他们身上的装甲厚重而充满了力量感,每一条线路都闪烁着不祥的微光,手中的武器更是狰狞,枪口凝聚着足以将一头小型巨兽撕成碎片的能量。
他们像五尊沉默的雕像,将格雷森牢牢护在中央,散发出的压迫感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幸存者精神崩溃。
然而,这股力量,在我眼中,与路边的石子并无区别。
我甚至能感知到,在他们冰冷的面甲之下,那五颗心脏同样在不规律地狂跳。
“人~,那个爷爷的脸为什么皱在一起呀?”
doro的小脑袋在我怀里蹭了蹭,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问道,“他看起来不开心。”
我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从格雷森身上移开了一瞬,低头看了看她。
她的眼睛清澈如初,完全不理解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对峙。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示意她安心。正是这个微不足道的动作,让对面格雷森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他显然将我的这份从容,解读为了某种更深层次的、有恃无恐的傲慢。
终于,在长达近一分钟的无声对峙后,格雷森开口了。
他的声音并不洪亮,甚至有些沙哑,但却清晰地传入了市场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外来者。”
他缓缓说道,没有用“阁下”之类的敬称,也没有用“怪物”之类的蔑称,只是用了一个最客观的词汇,“欢迎来到雾角镇。我是这里的管理者,格雷森。你似乎……给我们带来了一点小小的麻烦。”
他的话音落下,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身后的爱多森更是抖得像筛糠一样。麻烦?
仅仅是“麻烦”吗?
破坏规则,无视守卫,瓦解闸门,在市场引发骚乱……任何一条,都足以让一个人在雾角镇被处以极刑。
格雷森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词语,本身就是一种试探。
我没有去看那枚仍在发光的能量结晶,也没有理会周围那些既恐惧又贪婪的目光。
我只是抬起眼,重新对上格雷森的视线,语气平淡地反问了一句: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