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没有告诉她们真相。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腕表上的倒计时。
八小时。
最后的八小时。
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心中的惊涛骇浪早已被名为“绝望”的冰山镇压。
走进厨房,顾念秋正在哼着歌清洗餐具,马尾辫一甩一甩,充满生命的活力。
“念秋,教我做那个海鲜饭吧。”林默开口,声音平稳得可怕。
“欸?”小丫头回过头,脸上沾着一点泡沫,显得格外可爱,“默哥哥怎么突然想学做饭了?”
她没有多想,开心地笑了起来。
“好呀好呀!我教你!”
那个夜晚,林默第一次走进厨房,笨拙地切菜,笨拙地控制火候。
他不是在学做饭。
他只是想在离死亡最近的地方,多感受一秒活着的温度。
当那份烧焦的海鲜饭出锅时,顾念秋笑得前仰后合。
林默也笑了,将那份失败品吃得干干净净,仿佛在吞咽自己最后的回忆。
随后,他来到甲板。
月光如霜,顾知夏正在练枪,汗水浸透了她的黑t恤,紧紧贴着惊心动魄的曲线。
“对练一下?”林默走到她面前。
顾知夏收枪,挑眉看他。
“你?”
“嗯。”
结果没有悬念。
林默被单方面碾压,最后被枪杆抵住喉咙,躺在冰冷的甲板上。
“你太弱了。”顾知夏居高临下,语气一如既往,眼神里却没有嘲讽。
“是啊,太弱了。”
林默喘着气,仰望星海,轻声说。
“所以,以后要保护好我啊,顾大高手。”
顾知夏的身体僵了一下。
她收回长枪,脸颊在月色下泛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红晕,别过头。
“知道了,累赘。”
凌晨两点五十九分。
林默站在舰长席前,看着舷窗外深邃的星海。
姐妹俩已经睡熟了,脸上还带着对明天的憧憬。
林默伸出手,隔着冰冷的玻璃,轻轻描摹她们的轮廓。
再见了。
这是第三次了。
腕表的倒计时,归零。
嘀嗒。
凌晨三点整。
整艘“破浪号”,猛地一震!
刺耳的警报撕裂了午夜的宁静,血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
“发生什么事了?!”
姐妹俩穿着睡衣,惊慌地冲进驾驶室。
舷窗之外,不知何时,已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笼罩。
那雾气黑得不详,连星光都无法穿透,仿佛一片固体的黑暗。
“是……黑雾!”顾知夏失声喊道。
“破浪号”的引擎发出痛苦的咆哮,船体剧烈颤抖,却像被一只无形巨手抓住,动弹不得。
它正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缓缓拖向黑暗的深处。
“林默!”顾知夏看向他,眼中带着最后的希望。
林默只是回头。
他对着她们,露出了一个平静的,混杂着无尽歉意的微笑。
“抓稳了。”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破浪号”被彻底拖入黑雾的瞬间,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
警报、轰鸣、心跳……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直接在脑海中响起的,疯狂的低语。
【你的SAN值正在快速下降!】
【你已陷入‘恐惧’状态!】
林默的眼前,瞬间被血色覆盖。
破旧的“启航号”在哀鸣中断裂,顾知夏浑身是血地坠入深海,另一个女孩被拖走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这是他第二次死亡的场景。
顾知夏的眼前,则是妹妹顾念秋被一只布满眼球的触手贯穿身体,撕成碎片。
而心智最脆弱的顾念秋,她看到了自己死去的父母。
他们站在一片血海中,微笑着,对她张开了双臂。
“爸爸……妈妈……”
小丫头的眼神开始涣散,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发出痴痴的笑声。
她时而哭泣,时而尖叫,整个人蜷缩在角落,指甲深深抠进自己的皮肤。
“念秋!醒醒!是幻觉!”顾知夏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身体却被名为“恐惧”的钉子,死死钉在原地。
轰——!
船体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座山脉从下方狠狠撞上。
一道巨大的阴影,在黑雾中缓缓浮现。
那是一头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深海巨妖。
它的身体由无数翻滚的触手和扭曲的肢体构成,而最恐怖的,是它那颗唯一的独眼。
一只如同黑色太阳的巨眼,散发着纯粹的疯狂与恶意。
“开炮!开炮啊!”顾知夏对着通讯器疯狂嘶吼。
林默死死盯着那只巨眼,精神防线在寸寸崩裂。
他强行调动最后的力量,锁定了目标。
主炮轰鸣,导弹呼啸。
然而,足以摧毁一座小岛的攻击,落在巨妖身上,连一点火花都没有溅起。
巨妖,被激怒了。
一根山峦般的触手,携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狠狠抽在“破浪号”的舰体上!
咔嚓——!
S级驱逐舰的装甲,脆弱得如同纸片,瞬间被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海水疯狂倒灌。
【警告!船体受损70%!动力核心失联!】
冰冷的系统音,如同死神的判决书。
剧烈的冲击中,一个娇小的身影从角落里滚了出来。
是顾念秋。
她的眼中,已是一片空洞的灰白。
她脸上还挂着那种诡异的笑容,身体却已经冰冷。
【你的队友‘顾念秋’,因SAN值清零,已死亡。】
“不……”
顾知夏怔怔地看着那具小小的,再也不会对她笑,再也不会叫她“姐姐”的尸体。
时间,静止了。
那个永远冷静,永远强大的S级武器大师,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啊啊啊啊啊——!!!”
她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扔掉武器,连滚带爬地冲到妹妹身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念秋……念秋你醒醒啊!姐姐在这里!你看看我啊!”
“你起来啊!”
她的眼泪决堤而下,滴在顾念秋冰冷的脸颊上,却再也唤不醒那甜美的灵魂。
巨妖没有给她更多的时间。
又一根触手,从天而降,如同末日的审判,砸向舰桥。
最后的瞬间,林默看到了顾知夏抱着妹妹的尸体,抬起头。
那双美丽的眼眸里,没有了恐惧。
只剩下无尽的悲伤,和一片死寂的解脱。
轰然巨响。
世界,被白光吞噬。
林默感到自己正在不断下坠,坠入一片黑暗粘稠的海洋。
无数冰冷滑腻的东西缠上他的四肢,将他拖向更深的黑暗。
不远处,顾知夏死死抱着妹妹的尸体,任由怪物将她们吞噬,脸上甚至带着一种平静。
又失败了……
又一次……什么都没能保护好……
无尽的悔恨与不甘,化作了足以焚尽星辰的诅咒。
如果……如果能再来一次……
我愿意付出一切!
在这股执念达到顶点的瞬间,林默的意识,被彻底撕碎。
……
咸腥的海风吹过脸颊。
烈日炙烤着沙粒的温度。
远处是海鸟清脆的鸣叫。
林默猛地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