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感觉自己的肺像个烂掉的手风琴，每一次呼吸都扯出血沫的腥甜。
他单膝跪在木筏上，木头在脚下永不停歇地晃动。
那把卷了刃的长刀插在身前，是他唯一的支撑。
左臂的伤口深得能看见白骨，温热的血正把他半边身子都浸透。
对面，那两头鲨鱼怪物用毫无感情的竖瞳盯着他。
它们不急了。
它们在欣赏。
欣赏猎物被绝望吞噬前，最后的那点挣扎。
他妈的。
王虎啐出一口混着血的唾沫，仅剩的独眼里是烧尽一切的不甘。
他不怕死。
他只是讨厌这种连还手都做不到的无力。
如果刀没卷刃，如果脚下是陆地，如果……
世上从没有如果。
就在王虎准备燃尽最后一丝力气，扑上去咬碎一头畜生的喉咙时，黑暗，再一次吞噬了世界。
那艘山岳般的黑色巨舰，如同一位沉默的死神，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他的头顶。
怪物的嘶吼卡在喉咙里，变成了恐惧的抽噎，它们僵在水里，一动不动。
冰冷的电子音，精准地在他脑中响起，如同预告死亡的钟摆。
【检测到幸存者‘王虎’生命体征即将归零。】
【最终确认：是否请求‘神之裁决’进行清理？】
【选项一：是（需献上您绝对且唯一的忠诚）。】
【选项二：否（‘自然选择号’将见证您的英勇，并记录您的死亡数据）。】
这一次，王告虎没有再竖起中指。
他抬起头，那只独眼死死盯着天空那片冰冷的钢铁轮廓。
一个漠然的魔神，正在俯瞰他这只蝼蚁的生死。
尊严？骨气？
当力量的差距大到无法理解时，那些东西就是个笑话。
能让你活下去的，才是唯一的真理。
他这辈子，跪过关公，跪过父母，也跪过拿枪指着他脑袋的仇家。
每一次下跪，都是为了能更狠地站起来。
“呵……”
王虎笑了一声，喉咙里像是塞满了生锈的铁砂。
他松开了撑着长刀的手。
“当啷”一声，那把陪他厮杀了半天的破烂，掉在木筏上。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挺直了即将垮掉的腰杆。
另一条腿，也缓缓跪了下去。
双膝跪地。
这是一个在刀口舔血半生的滚刀肉，所能献上的，最高敬意。
王虎抬起头，冲着天空那艘代表着神与魔的巨舰，用尽生命，嘶哑地吼出一个字。
“是！”
【收到您的请求。】
【忠诚契约已确认。】
【正在执行……‘神之裁决’。】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比蛛丝还要纤细的灰色光线，从巨舰底部射出。
它没有声音，没有热量，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它只是轻飘飘地，扫过了那两头还在恐惧中颤抖的怪物。
王虎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那两头刚才还把他逼入绝境的怪物，就像被一支无形的手从画上抹去，连一滴血，一片碎肉都没有留下。
凭空消失。
王虎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一个点。
紧接着，一道柔和的光柱将他笼罩，无法抗拒的拉扯力传来。
失重感只持续了一刹那。
当他的双脚再次踩到实地时，发出的是“咚”的一声闷响。
他站在了一个巨大得匪夷所思的舰桥之上。
脚下是泛着幽光的金属地板，四周是流淌着无数数据的虚拟光屏，头顶是一片比真实夜空更加深邃、壮丽的模拟星海。
一个穿着简单黑衣的年轻男人，正坐在那张宛如王座的舰长席上。
他正平静地看着自己。
“欢迎登船，王虎。”
林默的声音，在死寂的舰桥中回响。
王虎没有立刻回应，他像一头闯入钢铁森林的野兽，独眼里满是警惕与震撼。
他的目光扫过林默，又落在一旁那个抱着双臂，眼神比刀还锋利的黑丝制服少女身上。
最后，他的视线停在少女身后。
那里，一个穿着洛丽塔洋装的小姑娘探出半个脑袋，正用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奶油和草莓的甜香？
这诡异的场景组合，让刚刚还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王虎，大脑彻底当机。
“你是谁？”王虎的声音沙哑，手本能地摸向腰间，却只摸到一手黏腻的血。
他的刀，掉在了海上。
“你的新老板。”林默的回答，简单直接。
“老板？”王虎咧开嘴，一口牙齿被血染得通红，“我王虎这辈子，没老板。”
“从现在开始，有了。”
顾知夏冷冷地开口，她向前踏出一步。
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那不是气势，而是一种纯粹的，从尸山血海里凝练出的杀意。
王虎脸色剧变，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每一根汗毛都在发出警报。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看起来纤细的少女，比海里那几头怪物加起来，还要危险一百倍。
“好了，知夏。”林默摆了摆手。
他从王座上站起，缓步走到王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满身浴血的男人。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
“但在这里，你只需要知道三件事。”
“第一，你的命，是我给的。”
“第二，这个世界是一个疯子‘神明’的游乐场，我们都是她的玩具。唯一的区别是，我们现在有了掀桌子的机会。”
“第三，”林默的目光扫过王虎那条深可见骨的伤口，“我能让你，比现在强一百倍。”
王虎沉默了。
林默的话，每一个字都荒诞得像疯话。
但结合他刚刚看见的一切，这艘船，那道抹除万物的灰光……这些疯话，却又真实得可怕。
他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
他只懂一个法则——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规矩。
眼前这个年轻人，以及他身后的这艘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拳头。
“我……该做什么？”
王虎低下了头。
这一次，不是屈服。
是认清现实后的，选择。
“先治伤。”林默侧过身，露出了他身后那个一直有点手足无措的顾念秋。
“念秋。”
“啊？在！默哥哥！”顾念秋被点到名，小小的身体抖了一下，赶紧从身后的小熊背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食盒。
她小跑到王虎面前，打开食盒。
里面是一块巴掌大的曲奇饼干，散发着无法抗拒的奶香，表面用巧克力酱画着一个可爱的笑脸。
“给，给你……”
小姑娘的声音细声细气的，看着王虎一身恐怖的伤口，那双大眼睛里，全是快要溢出来的同情。
“这是‘元气满满恢复饼干’，你快吃吧，流了好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