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黎明,东方天际刚泛起一抹鱼肚白,吴军大营外的战鼓便如惊雷般轰然响起,沉闷的鼓点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宣告着新一日血战的开启。
经过一夜休整,吴军将士早已褪去昨日的疲惫,甲胄擦拭得锃亮,兵器整齐码放在帐前,连负责后勤的辅兵都提前将热粥、干粮分装完毕,只待军令下达便能送往阵前。
徐天伫立在中军望楼之巅。
他手扶栏杆,目光如炬,远眺数里外的唐军营寨。
晨光中,唐军大营炊烟袅袅,一条条灰色烟柱直冲云霄,显然对方也已完成集结,正有条不紊地准备着今日的攻防。
营寨外,隐约可见唐军士兵来回穿梭的身影,甲胄反光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肃杀之气。
“传令:第一重甲营轮换休整,第二重甲营上前列阵!”徐天收回目光,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眼前即将到来的血战不过是一场寻常演练。
军令如同流水般迅速传达,营门处顿时响起一阵整齐的甲叶碰撞声。
昨日苦战一日的第一批八千重甲兵,此刻正迈着沉稳的步伐有序后撤。他们的铠甲上还残留着昨日的血污,不少人的肩甲、胸甲处留有刀剑劈砍的痕迹,甚至能看到干涸的暗红色血渍凝结在甲缝中。
尽管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难掩的疲惫,眼下泛着青黑,但队伍依旧保持着严整的阵型,没有半分混乱。
几名腿部受伤的士兵被辅兵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拄着临时削制的木杖,一步一步退往后方的医疗营,眼神中却没有丝毫怯懦,反而带着浴血后的坚毅。
就在第一批重甲兵完全撤出阵线的瞬间,第二批八千重甲兵如同从地底涌出的钢铁洪流,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上前接防。
他们的铠甲比第一批更加精良,甲片层层叠叠,在晨光中折射出冷冽的寒光,每走一步,金属甲片碰撞都发出“铿锵”声响,汇聚成一股令人心悸的洪流。
“弟兄们!昨日咱们让北地蛮子尝了苦头,今日更要让他们知道,我吴军的阵线就是铁壁铜墙,任他们如何冲撞,也休想前进一步!”带队的将领勒住战马,拔出腰间长刀,刀尖直指唐军大营的方向,声如洪钟般高声呐喊,激励着麾下士兵的士气。
“吴军万胜!吴军万胜!”八千重甲兵齐声响应,呐喊声如同惊雷般响彻四野,震得地面都微微颤抖。
士兵们纷纷举起手中的长矛、长刀,兵器在晨光中闪烁着致命的锋芒,眼神中满是决绝与战意。
对面的唐军营中,李存勖早已亲自披挂上阵。
他身着鎏金明光甲,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腰间悬挂着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弯刀,胯下骑着一匹神骏的乌骓马。
昨日的战败让他憋了一肚子火气,此刻他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怒火,死死盯着吴军新换上来的重甲阵列,咬牙切齿地说道:“徐天小儿,不过是仗着几分财力,打造了些精良装备,就敢在朕面前耀武扬威,小觑天下英雄!”
他勒紧马缰绳,乌骓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怒火,不安地刨着蹄子,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
李存勖环顾四周,看着麾下将士们同样带着愤懑的眼神,高声说道:“今日朕要亲自率军破阵,让徐天知道,真正的胜负,从来不是靠几件破铜烂铁就能决定的!”
辰时三刻,太阳已经升起,金色的阳光洒满战场。
唐军阵中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号角声,紧接着,数千名手持盾牌的步兵率先从营中冲出,组成密集的方阵,迈着沉稳的步伐,缓慢而坚定地朝着吴军阵线逼近。
显然,经过昨日的惨败,李存勖改变了战术,不再让骑兵贸然冲锋,而是先以步兵试探吴军的防御强度。
唐军步兵手中的盾牌大多是木制,外层包裹着一层薄薄的铁皮,虽然简陋,却也是他们此刻唯一的防护。
士兵们紧紧贴在一起,盾牌与盾牌之间严丝合缝,形成一道临时的防御墙,一步步朝着吴军阵线推进。
当两军距离缩短至百步时,吴军阵中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梆子声。负责指挥远程武器的工部尚书王神机,此刻正站在一辆高大的弩车旁,手中令旗一挥,高声下令:“放!”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早已准备就绪的数十架弩车同时发射。
特制的巨弩箭如同黑色的闪电,带着刺耳的呼啸声划破长空,朝着唐军步兵方阵射去。这些巨弩箭长达数尺,箭头呈锋利的三棱状,箭杆上还带有倒刺,一旦射中目标,极难拔出。
更令人胆寒的是,弩箭的箭头上还涂抹着深黑色的剧毒,那是工部特意研制的“见血封喉”,只需划破一点皮肉,剧毒便会迅速侵入体内,中者不出片刻便会痛苦倒地,抽搐不止。
唐军步兵见状,急忙举起手中的盾牌,试图抵挡巨弩箭的攻击。
然而,弩车的威力远超他们的想象,巨弩箭带着千钧之力,轻易便能穿透外层的铁皮,将木制盾牌凿出一个大洞,甚至直接将盾牌后面的士兵钉在地上。
一时间,战场上惨叫声此起彼伏,被巨弩箭射中的士兵,有的被一箭贯穿身体,鲜血瞬间染红了盾牌;有的则被倒刺钩住皮肉,想要拔出却只会造成更大的伤口,只能在地上痛苦哀嚎,场面惨不忍睹。
当两军距离缩短至五十步时,吴军阵中再次响起一声令下。
早已蓄势待发的万余名弓弩手同时举起手中的强弩,朝着唐军步兵方阵射出密集的箭矢。这些弓弩手都是吴军精心挑选的精锐,箭术精湛,他们没有盲目射击,而是纷纷瞄准唐军士兵的下盘、面部等防护薄弱之处。
箭矢如同雨点般落下,唐军步兵虽然奋力举盾抵挡,但腿部、手臂等暴露在外的部位依旧难以幸免。
许多唐军士兵腿部中箭,剧痛之下再也无法站立,纷纷倒地不起。
后面的士兵想要上前搀扶,却又被新一轮的箭矢逼退,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在地上痛苦挣扎。
即便如此,唐军士兵依旧展现出了极强的悍勇。
他们踏着同伴的尸体,无视身边不断倒下的战友,依旧前仆后继地朝着吴军阵线冲锋。
终于,在付出了近千名士兵伤亡的代价后,唐军步兵冲到了吴军阵前,双方士兵瞬间陷入了短兵相接的混战之中。
“结阵!御敌!”吴军将领见状,高声下令。早已准备就绪的重甲步兵迅速调整阵型,结成了紧密的龟甲阵。
前排的士兵纷纷半蹲在地,将手中的厚重盾牌紧紧贴在一起,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盾墙;第二排的士兵则将长矛从盾牌之间的缝隙中伸出,锋利的矛尖直指前方,如同一片致命的荆棘;第三排的弩手则保持着半蹲姿势,手中强弩时刻对准前方,一旦有唐军士兵突破盾墙,便会立即扣动扳机,给予致命一击。整个阵型如同一只巨大的钢铁刺猬,将所有破绽都牢牢护住。
唐军士兵挥舞着手中的刀剑,疯狂地朝着吴军的盾墙砍去。
然而,吴军重甲兵的铠甲极为精良,普通的刀剑砍在上面,最多只能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根本无法劈开铠甲伤及内里的士兵。
反而,吴军第二排的长矛手凭借着阵型优势,不断将长矛向前刺出,锋利的矛尖轻易便能穿透唐军士兵身上简陋的皮甲,将他们一个个挑翻在地。
战场上,金属碰撞的“铿锵”声、士兵的惨叫声、兵器刺入肉体的“噗嗤”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惨烈的战歌。
不时有士兵被兵器击中,惨叫着倒下,鲜血迅速染红了脚下的土地,原本黄褐色的战场,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片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李存勖在后方的高台上观战,看着己方士兵在吴军的铁阵前不断倒下,却始终无法突破对方的防御,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弯刀,指着吴军的侧翼,怒声下令:“骑兵左右包抄!给朕撕开他们的侧翼!”
随着他的命令下达,唐军阵中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两支各由五千名骑兵组成的队伍,如同两道黑色的洪流,从唐军大阵的两侧冲出,朝着吴军的侧翼疾驰而去。
他们想要绕过正面战场,从吴军防御相对薄弱的侧翼发起攻击,撕开对方的阵型。
然而,李存勖的这一战术早已在徐天的预料之中。负责指挥骑兵的亲军都指挥使杜仲,此刻正率领着吴军的骑兵部队在侧翼严阵以待。
看到唐军骑兵发起冲锋,杜仲面色平静,有条不紊地高声下令:“重骑列阵!轻骑游击!”
接到命令后,吴军的重骑兵迅速结成紧密的防御阵型。
他们身披厚重的马铠,手中握着长达丈余的长槊,整齐地排列在一起,形成一道由人马和长槊组成的钢铁防线,牢牢阻挡在唐军骑兵的冲锋路线上。
而轻骑兵则手持轻便的强弩,在重骑兵阵列的外围不断游弋,寻找合适的时机,朝着唐军骑兵的马匹射出密集的弩箭。
唐军骑兵原本想要凭借着冲锋的势头冲破吴军的防御,却没想到迎面撞上了一道由长槊组成的“枪林”。冲在最前面的几名骑兵,连人带马被长槊刺穿,瞬间倒在血泊之中。
后面的骑兵想要调整方向,却又被外围的轻骑兵射中马匹。
战马受惊之下,纷纷扬起前蹄,将背上的士兵甩落在地,混乱瞬间在唐军骑兵阵中蔓延开来。
一时间,战场陷入了胶着状态。
唐军将士虽然悍勇无比,一次次发起冲锋,却始终无法突破吴军的铁阵;而吴军虽然守得稳固,凭借着精良的装备和严密的阵型牢牢占据着优势,却也因为以防御为主,难以扩大战果,只能与唐军在战场上僵持不下。
徐天依旧伫立在望楼之上,目光锐利地观察着战场上的每一处细节。他看到唐军虽然伤亡惨重,却依旧保持着高昂的斗志,没有丝毫溃败的迹象,不禁微微点头,对身边的行军参谋张文说道:“李存勖果然名不虚传,麾下将士如此悍勇,若换作寻常军队,面对我军这般严密的防御,恐怕早已溃败逃窜了。”
张文闻言,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大王所言极是。不过,如此高强度的战斗,对双方的兵力和粮草都是极大的消耗。我军凭借着充足的后备兵力和精良的装备,在消耗战中占据着明显优势。今日再与他们鏖战一日,磨掉他们的锐气,明日伪唐的军队必定会露出疲态,到时候我军再发起总攻,定能一举破敌。”
一旁的另一位行军参谋赵瑾也补充道:“启禀大王,段凝将军已经率领梁军绕到了敌军的后方,此刻正在隐蔽待命,随时可以发起进攻,截断敌军的归路。只要正面战场能够继续牵制住敌军的主力,待段凝将军那边发起突袭,敌军必定会陷入混乱,到时候我军便可趁机一举击溃他们。”
徐天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好,段凝将军行事果然稳妥。传令下去,让他继续隐蔽,切勿暴露行踪,等待最佳的进攻时机。”
时至正午,太阳升到了天空的正中央,烈日当空,气温急剧升高。
战场上的血腥味混合着士兵们身上的汗臭味,在炎热的空气中发酵,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双方的士兵都已经在战场上拼杀了数个时辰,体力消耗极大,许多人的嘴唇都已经干裂,脸上布满了汗水和尘土,眼神中也开始浮现出疲惫之色,但没有人选择退缩,依旧在苦苦支撑着,用手中的兵器扞卫着己方的阵线。
李存勖看着战场上僵持不下的局面,心中越发焦躁。他知道,再这样拖延下去,对唐军极为不利。
吴军可以不断轮换兵力,保持旺盛的战斗力,而唐军的后备兵力有限,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若再不打破僵局,恐怕会被吴军慢慢消耗殆尽。
想到这里,李存勖再也按捺不住,亲自率领着身边的数千名亲卫骑兵,朝着前线疾驰而去。
他手持弯刀,在战场上高声呐喊:“今日不破吴阵,誓不收兵!朕与诸位将士并肩作战,定要踏平吴军营寨!”
皇帝亲临前线督战,极大地鼓舞了唐军将士的士气。
原本已经有些疲惫的士兵们,仿佛瞬间又充满了力量,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器,发出震天动地的呐喊声,朝着吴军的阵线发起了更加猛烈的进攻。
一批批唐军士兵如同潮水般涌向吴军阵线,又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般,在吴军的铁阵前粉身碎骨,但后面的士兵依旧毫不畏惧,前仆后继地冲锋着。
吴军虽然装备精良,阵型严密,但在唐军如此疯狂的进攻下,也开始出现伤亡。
重甲兵们穿着厚重的铠甲,在烈日下拼杀,体力消耗极大,许多士兵的手臂已经酸麻不已,几乎快要举不起手中的兵器。
有的士兵因为长时间保持着防御姿势,腿部肌肉开始抽筋,只能强忍着剧痛,继续坚守在自己的位置上。
“轮换!第三批上!”徐天敏锐地察觉到了前线士兵的疲惫,当机立断,再次下令轮换兵力。
随着军令下达,吴军大营中再次冲出八千名生力军。他们早已做好了战斗准备,此刻如同猛虎下山般,迅速冲向战场,接替下前线疲惫不堪的士兵。
新上阵的士兵精力充沛,士气高昂,一投入战斗,便立即稳住了阵脚,甚至趁着唐军攻势稍缓的间隙,开始缓慢地向前推进,将唐军的阵线一点点向后挤压。
李存勖在战场上看到吴军又派出一批生力军,气得双目圆睁,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勒住战马,看着吴军源源不断的兵力,咬牙切齿地怒吼道:“徐天哪来这么多精兵?!他的军队难道是永远也打不完吗?!”
站在他身边的老将周德威,看着战场上的局势,脸上满是担忧之色。他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对李存勖说道:“陛下,吴国富庶,财力雄厚,不仅装备精良,而且兵力充足,能够让士兵轮番上阵,始终保持旺盛的战斗力。我军将士已经连续苦战两日,久战疲敝,体力和士气都已降至低谷,恐怕难以再继续支撑下去了。”
李存勖闻言,心中更加愤怒,他猛地一挥手中的弯刀,怒声道:“难道就此认输不成?!朕纵横天下十余载,历经大小数百战,未尝一败,今日岂能败在徐天这小儿手中!”
尽管心中怒火中烧,但看着身边将士们疲惫不堪的神色,以及战场上唐军士兵不断倒下的惨状,李存勖也知道,今日确实不能再继续硬拼下去了,否则只会让唐军遭受更大的损失。
战斗一直持续到申时,太阳开始逐渐西斜,战场上的光线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此时的唐军早已显露出疲态,许多士兵气喘吁吁,手中的兵器挥舞得越来越慢,脚步也变得踉跄起来。
战场上的战马也浑身被汗水浸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口吐白沫,显然也已经到了极限。
反观吴军,因为轮换及时,士兵们始终保持着旺盛的战斗力。
阵中的炮车和弩车依旧在不停地轰击着唐军的阵线,箭矢如同雨点般落下,给唐军造成了持续的伤亡。负责指挥前线步兵的李莽,敏锐地察觉到了唐军的疲态,知道发起反击的时机已经成熟。他拔出腰间的长刀,向前一挥,高声下令:“推进!”
接到命令后,吴军的重步兵开始稳步向前推进。
他们步伐整齐,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一点点挤压着唐军的生存空间。
前排的士兵用盾牌推着唐军的士兵向后退,后排的长矛手则不断将长矛向前刺出,收割着唐军士兵的生命。
唐军在吴军的推进下,被迫节节后退,原本严整的阵型也开始变得散乱。
李存勖在战场上心急如焚,不断地高声呐喊,想要重新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但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根本无法再形成有效的反击。
看着己方的阵线一点点被吴军压缩,李存勖知道,今日的战斗已经无法再继续下去了,若再不撤军,恐怕会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
日落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在战场上,将整个战场染成了一片血色。
唐军已经向后撤退了近一里地,战场上尸横遍野,到处都是散落的兵器、破损的铠甲和士兵的尸体,景象惨不忍睹。
李存勖看着眼前的惨状,心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但他也知道,此刻撤军是唯一的选择。
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下令:“鸣金收兵!”
清脆的收兵锣声响起,唐军将士如蒙大赦,再也无心恋战,纷纷拖着疲惫的身躯,朝着己方的营寨撤退。
吴军也没有选择追击,一是担心追击过程中陷入唐军的埋伏,二是经过一日的激战,士兵们也需要休整。
吴军将士们站在阵前,看着唐军狼狈撤退的背影,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不少人甚至举起手中的兵器,高声欢呼起来。
徐天在望楼上看着唐军败退的景象,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转身对身边的亲兵说道:“传杜仲前来禀报今日的战果。”
不多时,杜仲便骑着马来到了望楼之下。
他翻身下马,快步走上望楼,向徐天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启禀大王,经过初步统计,今日一战,我军共歼敌约六千余人,其中敌军骑兵折损尤为严重,约有两千余名骑兵阵亡或被俘。我军伤亡不足两千人,其中大部分是轻伤,重伤者仅有三百余人,多为被唐军临死反扑所伤,军医已连夜着手救治,暂无性命之忧。”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另有二十余架弩车在激战中受损,工部的匠人正连夜修复,明日一早便可重新投入使用;箭矢消耗约三万支,后勤营已从后方粮仓调运补充,足以支撑明日战事。”
徐天听完,微微颔首,手指轻叩栏杆:“伤亡比三比一,骑兵折损占敌半,这个战果还算可观。传令下去,今晚全军加餐,每卒赏肉半斤、酒一壶,让将士们好生歇息。受伤的弟兄要妥善安置,需尽全力救治,不可让他们寒了心。”
“末将遵令!”杜仲高声应下,转身离去时,脚步都比来时轻快了几分。
此时的吴军大营,早已没了战时的肃杀,取而代之的是一派忙碌而有序的景象。
后勤营的辅兵们推着满载食物的推车,穿梭在各个营帐之间,热气腾腾的肉粥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刚烤好的面饼金黄酥脆,引得士兵们纷纷围拢过来。
负责分发物资的士兵手脚麻利,将肉干、酒囊一一递到将士手中,口中还不时说着鼓励的话:“弟兄们今日打得好,多吃点,明日再杀他几个北地蛮子!”
士兵们围坐在一起,一边大口吃着食物,一边兴奋地谈论着今日的战事。“你是没看见,我今日一矛刺穿了两个唐军,那家伙的血喷了我一身!”一名身材魁梧的重甲兵拍着胸脯,得意地说道,引来身边同伴的阵阵哄笑。旁边一名弩手则炫耀着自己的战绩:“我今日射中了三个骑兵,都是射在马眼上,那马一倒,上面的兵就摔得半死!”
营内,灯火通明。军医们穿着沾满血污的围裙,正有条不紊地为受伤的士兵处理伤口。有的士兵腿上中箭,军医们小心翼翼地用小刀割开皮肉,将箭头取出,再敷上特制的金疮药,用布条仔细包扎;有的士兵被钝器砸伤了肩甲,军医则用烈酒擦拭伤口周围,防止感染。
受伤的士兵们虽然疼得额头冒汗,却很少有人哼出声,只是咬牙忍着,偶尔还会跟身边的同伴开玩笑:“这点伤算啥,明日我还能上战场杀贼!”
与吴军大营的热闹不同,唐军营寨此刻显得格外压抑。
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营中,连饭都没心思吃,便纷纷倒在营帐里睡着了,有的甚至直接躺在营地上,鼾声此起彼伏。
营寨的角落里,几名伤兵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正低声哀嚎着,声音微弱却格外刺耳。
负责巡逻的士兵也无精打采,只是机械地来回走动,眼神中满是疲惫与沮丧。
李存勖回到中军大帐,一把扯下头上的紫金冠,重重摔在地上,鎏金明光甲上的血污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刺眼。
帐内的众将见状,皆噤若寒蝉,纷纷低下头,无人敢先开口打破这沉闷的气氛。
大帐内静得可怕,只有李存勖粗重的喘息声和烛火燃烧的“噼啪”声。良久,李存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帐内诸将,沉声道:“今日之战,我军折损六千余人,骑兵损失过半,却连吴军的阵线都未能突破。诸位都说说,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周德威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拱手说道:“陛下,吴军装备精良,阵型严密,且能不断轮换兵力,硬拼下去,我军只会损失更大。依臣之见,不如暂退休整一日,让将士们恢复体力,同时派人探查吴军的虚实,另寻破敌之策。”
“暂退休整?”李存勖冷笑一声,眼神中满是不甘,“徐天小儿连日获胜,士气正盛,我军若休战,岂不是让他更加嚣张?朕纵横天下十余载,何时受过这般屈辱!”
李存勖看着帐中诸将疲惫的神色,又想到战场上唐军士兵的惨状,心中虽有不甘,却也知道他们说得有理。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沉声道:“传令下去,明日休战一日。让将士们好生休息,战马也派专人照料,务必在一日内恢复体力。另外,多派斥候,探查吴军的粮草运输路线、营寨布防,朕就不信,徐天的军队就毫无破绽!”
“臣等遵令!”众将闻言,皆松了口气,齐声应道。
是夜,唐军营中格外安静,士兵们早已进入了梦乡,只有中军大帐内依旧灯火通明。李存勖与周德威等几名核心将领围坐在地图旁,彻夜未眠,商讨着破敌之策。
“吴军的阵线太过严密,正面强攻损失太大,不如我们今夜派人夜袭,或许能打乱他们的部署?”李存勖指着地图上的吴军营寨,开口说道。
周德威闻言,立即摇头:“陛下,不可。吴军营寨坚固,外围不仅有高大的栅栏,还有不少暗哨和陷阱。昨日我们已派过小股部队尝试夜袭,结果刚靠近营寨便被发觉,不仅没能造成损失,反而折损了百余名弟兄。吴军的警戒太过严密,夜袭恐难奏效。”
李存勖皱了皱眉,又说道:“那分兵绕后,去截断他们的粮道如何?吴军粮草消耗巨大,若能断其粮道,不出三日,他们必不战自溃。”
“陛下,这个办法也不可行。”负责探查粮草的将领连忙说道,“我们的斥候探查过,吴军的粮草大多通过水路运输,他们有专门的战船护卫,船队规模庞大,且战船装备精良,我军缺乏水军,根本无法截断他们的粮道。陆路运输的粮草虽少,但护卫也十分严密,想要突袭难度极大。”
众将你一言我一语,提出了各种计策,却都被一一否决。李存勖看着地图,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猛地一拍桌子,怒道:“难道就没有一个能破徐天的办法吗?!”
帐内再次陷入沉默,诸将皆低着头,无人敢应声。李存勖站起身,在帐内来回踱步,心中满是烦躁与不甘。他征战多年,从未遇到过如此难缠的对手,徐天的吴军就像一块铁板,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无法砸开一丝缝隙。
与此同时,吴军大营的中军大帐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徐天正与张文、赵瑾、杜仲等人围坐在一起,面前摆放着几碟小菜和一壶酒,气氛轻松而融洽。
“大王,今日一战,我军大获全胜,两日下来,伪唐已损失过万,而我军伤亡不足三千,照此下去,不出五日,唐军必败无疑!”杜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兴奋地说道。
徐天却没有丝毫放松,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李存勖并非等闲之辈,他今日虽败,却并未伤筋动骨。明日他休战一日,必定会趁机筹谋对策,我们切不可大意。”
张文也赞同道:“大王所言极是。唐军虽然接连受挫,但兵力依旧雄厚,且李存勖麾下不乏能征善战之将,若他们想出破阵之策,明日再战,恐怕会有变数。不如我们趁敌军休整,主动出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可。”徐天放下酒杯,目光坚定地说道,“我军的优势在于防御消耗,凭借着精良的装备和严密的阵型,拖垮敌军。若主动出击,不仅会暴露我们的破绽,还会让李存勖有机会发挥骑兵的优势,正合他的心意。我们如今占据主动,无需冒险,只需以不变应万变,静静等待他露出破绽即可。”
他顿了顿,又对杜仲说道:“明日虽然休战,但警戒不可放松。你要加强营寨的防御,增派暗哨,防止唐军趁机夜袭。另外,让工部的匠人加快修复受损的弩车和炮车,补充箭矢和石弹,确保明日若有战事,我们能随时投入战斗。”
“末将遵令!”杜仲起身应道。
徐天又看向张文和赵瑾:“你们二人负责统计今日的伤亡和物资消耗,制定明日的休整计划,务必让将士们在一日内恢复体力。同时,派人联系段凝将军,让他密切关注唐军的动向,一旦发现敌军有异动,立即禀报。”
“属下明白!”张文和赵瑾齐声应道。
安排完诸事,徐天走出大帐。夜色渐深,凉风吹拂着他的脸颊,让他更加清醒。
他抬头望向唐军营寨的方向,只见对面的营寨中灯火稀疏,只有几处营帐还亮着灯,显然对方也在为明日的战事做准备。徐天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心中暗道:“李存勖,你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能破我这铁壁铜墙。”
此时,汴梁城中的皇宫内,朱友贞正独自站在城楼上,远眺城外连绵数十里的营寨。
吴军的营寨整齐划一,灯火通明,透着一股强盛的气息;而唐军的营寨则显得杂乱无章,灯火稀疏,士气低落。
朱友贞的心中充满了矛盾,他既希望徐天能击败李存勖,帮他解除汴梁的危机,又担心吴军太过强大,日后会成为梁国的威胁。
“但愿...但愿两败俱伤...”他喃喃自语,声音中满是无奈。
但他也知道,这个希望太过渺茫。徐天的吴军装备精良,战术得当,且后勤充足,而李存勖的唐军虽然悍勇,却在连日的消耗中逐渐显露疲态,想要与吴军两败俱伤,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夜色越来越浓,两军营寨的灯火在黑暗中明灭不定,如同两只蛰伏的巨兽,在寂静中积蓄着力量。
明日的休战,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场决定天下归属的大战,在经过两日的血腥鏖战后,即将进入更加激烈的阶段。无论是徐天,还是李存勖,都清楚地知道,接下来的战斗,将会更加残酷,也更加关键。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能掌控天下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