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道身着玄色暗纹长袍的身影,不疾不徐地迈向幻心阵光晕时,整个喧闹的演武场,仿佛被投入了一种无形的粘稠介质之中。数十万观者的嘈杂议论声,高台上大佬们慵懒审视的目光,乃至空气中飞扬的尘埃,都似乎变得缓慢、凝滞了几分。并非声音真的消失,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源于生命层次差距的天然威慑,让所有感知到这一幕的存在,都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
姬无夜。这个名字在大会开始前便已如阴云笼罩在所有参赛者心头,而此刻,当他真正行动时,人们才直观地感受到那种传闻中的压迫感,究竟是何等模样。他步伐从容,面容平静得近乎漠然,仿佛即将踏入的不是凶名在外的幻心大阵,而是自家后院一条寻常小径。
没有蓄势,没有戒备,甚至看不到丝毫玄力或精神波动的外显。他就这样,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一步踏入了那片光怪陆离的幻阵区域。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超出了绝大多数人的理解范畴,甚至让高台上几位始终半阖着眼睑的皇室供奉与宗门宿老,骤然睁大了双眼!
预想中姬无夜被幻象吞噬、或是以蛮力撕裂幻境的景象并未出现。就在他身形没入光晕的刹那——
以他落脚点为中心,一道无形无质、却能被灵魂清晰感知到的“界限”骤然扩散开来!
这道“界限”并非能量冲击,也非精神风暴,它更像是一种……“否定”!一种对既定规则、对存在形式的绝对否定!
幻心阵那庞大而精密的能量结构,在触及这道“界限”的瞬间,发生了匪夷所思的变化。并非被破坏,并非被扭曲,而是……“消失”了。
就如同炽热的阳光照射进绝对的虚无,光芒本身也失去了意义。又如同精美的画卷被投入了连“空白”这个概念都不存在的绝对虚空,画作本身连同承载它的“存在”基础,一并归于寂无。
姬无夜周身方圆三丈之内,所有的彩色迷雾、扭曲的光影、蛊惑人心的低语、引动七情六欲的阵法之力……一切的一切,尽数化为最纯粹的“无”。不是被驱散,不是被净化,而是从根本上被“抹去”了存在的状态。那片区域,只剩下最本质、最空洞的虚空,连光线在那里都显得黯淡、稀薄,仿佛连“视觉”这个概念都在那里被削弱了。
他就漫步于这片自我开辟的“绝对虚无”之中。幻心阵的力量疯狂地试图从四面八方涌来,填补这片空白,重建幻象。但无论多么汹涌的阵法能量,在触及那无形界限的边缘时,都如同泥牛入海,悄无声息地湮灭、归无,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
他并非在“对抗”幻阵,也并非在“破解”幻阵。他是在“无视”幻阵。仿佛这集合了天风帝国顶尖阵法宗师心血、足以让玄王初期强者都需谨慎应对的幻心大阵,于他而言,根本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可以随意定义其存在与否的背景板。阵法运行的规则,在他面前失效了;引动心魔的原理,在他所处的这片“虚无”中,失去了作用的根基。
高台上,一片死寂。一位须发皆白、身穿星纹道袍的老者,手中的玉杯微微倾斜,灵茶洒出都浑然不觉,他死死盯着玄光镜中那片异常的“虚无”区域,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另一位身披重甲、气息如渊的武将,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们能感受到,那不是依靠蛮力或某种秘宝达成的效果,那是一种……触及到了某种更高层次规则的力量运用方式!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甚至无法准确描述的境界!
“此子……他已非‘破阵’,而是‘阵外’……” 星袍老者终于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干涩无比。所谓“阵外”,便是超脱了阵法规则本身,立于一个更高的维度来俯瞰。这已非寻常天才所能企及,这根本就是维度上的碾压!
姬无夜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速度都没有丝毫变化。他所过之处,幻阵便自行“退避”、湮灭。几个呼吸之间,他已从幻阵的入口,走到了出口。当他另一只脚踏出光晕范围,重新出现在青金石广场上时,他身后那片被短暂“抹除”的阵法区域,才仿佛迟滞地、艰难地重新被幻阵能量填充、恢复,但仔细看去,那一片区域的能量流转,似乎比其它地方要晦涩、混乱少许,仿佛留下了某种难以磨灭的“伤痕”。
自他踏入阵中,到他走出阵法,总共不过十息时间!比之前任何一位通过者都要快上数倍不止!而且,他周身纤尘不染,气息平稳如初,面色淡漠依旧,仿佛只是穿过了一道普通的门帘。
他没有去看那些早已通过、正用惊骇、敬畏、难以置信目光望着他的参赛者,也没有理会高台上那一道道复杂到极点的注视。他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那柱才燃烧了微不足道一截的线香,然后便径直走向通过者区域的最前方,寻了处空旷位置,负手而立,眺望远方云海,将身后的一切喧嚣、震撼、议论,都视若无物。
绝对的寂静之后,是如同火山爆发般的哗然!
“刚才……发生了什么?阵法坏了吗?”
“十息!才十息!他怎么做到的?”
“我根本没看清!就看到他走进去,然后就走出来了,阵法好像……好像没反应?”
“不是没反应!是……是阵法对他无效!完全无效!”
“姬无夜……这就是隐世家族的实力吗?太可怕了!”
惊呼声、质疑声、骇然声浪席卷整个演武场。之前表现出色的风无痕、炎烈、水灵儿等人,此刻面色都凝重到了极点,眼神深处甚至掠过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骇然。苏沐月清澈的眸子里也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与凝重,她自问剑心通明,可斩虚妄,但也绝无可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走过”幻心阵。这已经不是技巧或心境的差距,这是本质的、鸿沟般的差距!
林阳站在人群中,低垂的眼睑下,目光锐利如鹰。他比其他人看得更清楚,感受也更深刻。那不是蛮力,也不是简单的灵魂强大,那是一种对“存在”与“规则”的恐怖掌控力!《玄天秘录》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警示意味的波动,似乎在告诉他,这个姬无夜,比他预想的还要危险得多!
姬无夜的出场,以一种超越所有人想象的方式,为这第一轮考核画上了一个无比震撼、也无比压抑的句号。他就像一座突然降临、高不可攀的冰山,其显露出的,或许仅仅只是微不足道的一角,却已足以让同辈天骄感到窒息般的绝望。五国玄者大会的格局,因为他的存在,从一开始,就蒙上了一层深重的阴影。真正的怪物,已经露出了他狰狞的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