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阳城的几日休整,让众人疲惫的身心得到了些许恢复。山海苑内,少了初来时的好奇与轻松,多了几分历经生死后的沉静与凝重。窗外的市井喧嚣依旧,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与这些刚从修罗场归来的年轻弟子格格不入。
吕大信大多数时间待在房中,表面是静修养伤,实则是在巩固修为,并反复推敲如何向师门汇报此行经历,尤其是如何巧妙地避开天书这一绝不能泄露的核心秘密。他深知,道玄真人修为通玄,心思缜密,任何一点漏洞都可能引起怀疑。
齐昊、林惊羽等人也多在房中修炼,经历此番磨砺,他们感觉修为瓶颈似乎有所松动,急需沉淀感悟。陆雪琪依旧清冷,但偶尔望向窗外空桑山方向的目光,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田灵儿则活泼了不少,缠着张小凡讲述滴血洞内的惊险经历(当然是经过张小凡简化、隐去关键部分的版本),张小凡憨厚地应着,眼神却不时飘忽,显然心中藏着事。
法相、李洵等人也各自安静,等待着师门的消息。三派弟子之间,虽共历生死,但那份因门派之别而产生的微妙距离感,依然存在。
这一日清晨,一道清亮的剑光破空而来,精准地落入山海苑吕大信的房间,化作一枚灵气盎然的玉简。青云门的传讯到了。
吕大信捏碎玉简,道玄真人平和却威严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大信吾徒,尔等探查魔踪,历经凶险,辛苦了。空桑山之事,已知大概。兹令尔等即刻返山,详陈经过。途中务必谨慎,宗门自有安排。”
内容简洁,却透露出宗门高层已高度重视此事。
不久,天音寺和焚香谷的传讯也相继抵达,内容大同小异,均是令门下弟子返回。
终于要回去了。众人得到消息,心情各异,有归家的迫切,也有对前路的思量。
吕大信将众人召集起来,宣布了返程的决定。没有多余的寒暄,三派弟子在客栈门前简单道别。
“吕师兄,此番多谢照拂,后会有期。”法相双手合十,诚恳道。
“吕道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李洵拱了拱手,语气虽淡,但比之前少了几分倨傲。
“二位师兄(道友)保重,后会有期。”吕大信还礼。
天音寺和焚香谷四人各自御起法宝,化作流光,向着不同方向离去。
目送他们离开后,吕大信看向身后的青云门众人,沉声道:“我们也出发吧,回山。”
“是!”众人齐声应道。
九道剑光再次亮起,掠过河阳城上空,向着青云山方向疾驰而去。回程的路上,气氛轻松了不少,毕竟是在返回师门的路上。曾书书甚至开始有心情说笑,描述着回去后要如何向其他师弟吹嘘这次的经历(当然会省略掉被黑水玄蛇追得狼狈不堪的部分)。田灵儿也跟着嬉笑,仿佛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但吕大信、齐昊、宋大仁等年长些的弟子,眉宇间却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他们知道,回到青云山,等待他们的绝不只是褒奖和安宁。
数日后,巍峨连绵的青云山轮廓出现在天际。熟悉的山门,缭绕的云雾,让所有弟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终于回家了!
剑光按落,众人降落在通天峰巨大的广场上。早有值守弟子迎了上来,见到众人虽然略显疲惫,但皆安然返回,都露出欣喜之色。
“吕师兄,诸位师兄师姐,你们可算回来了!掌门真人和各位首座已在玉清殿等候多时了!”值守弟子恭敬道。
吕大信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袍,沉声道:“有劳师弟通传,我们这就前去复命。”
众人跟随吕大信,穿过熟悉的广场,走向那座宏伟肃穆的玉清殿。越是靠近,气氛越是肃然。连最活泼的田灵儿也收敛了笑容,悄悄握紧了拳头。
踏入玉清殿,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大殿之内,道玄真人端坐主位,面色平和,目光深邃。两旁,青云门各脉首座赫然在列:龙首峰苍松道人、大竹峰田不易、小竹峰水月大师、风回峰曾叔常、朝阳峰商正梁、落霞峰天云道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刚刚踏入殿门的这九名弟子身上。
吕大信带领众人上前,整齐划一地躬身行礼:“弟子吕大信(宋大仁、齐昊……),奉命探查空桑山归来,拜见掌门真人,各位师叔(师伯)!”
道玄真人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吕大信身上停留了一瞬,缓缓开口道:“免礼。尔等辛苦了。大信,你将此番空桑山之行的经过,详细道来。”
“是,掌门师伯。”吕大信上前一步,神色从容,开始有条不紊地叙述起来。他从抵达河阳城、夜探空桑山遭遇蝠潮讲起,到与天音寺、焚香谷汇合,深入古窟遭遇炼血堂埋伏,再到死灵渊遇黑水玄蛇、滴血洞战赤焰凶兽,最后借助地脉煞气通道侥幸逃生……整个过程,他讲述得清晰详实,语气平稳,既不过分夸大凶险,也不刻意淡化危机。
然而,在关键之处,他做了精心的“修饰”。关于滴血洞内的核心石室,他描述为一座上古魔教的封印祭坛,重点强调了其镇压赤焰凶兽的功能,以及墙上记载的残缺魔功和封印之法。对于那面刻着神秘文字的墙壁,他只说文字古老玄奥,似是魔功口诀与封印说明,并未提及任何与“天书”相关的内容,更将众人得以逃生的关键,归功于陆雪琪的天琊神剑恰好符合开启通道的“至阴至煞”条件,以及众人齐心合力才险险脱身。关于张小凡在其中的作用,则一语带过,只说他尽力协助。
整个汇报过程,吕大信语气诚恳,逻辑严密,丝毫看不出隐瞒的痕迹。他深知,最高明的谎言是九真一假,将真正的秘密隐藏在大量真实的细节之中。
殿内诸位首座静静听着,面色各异。苍松道人眼神锐利,不知在思忖什么;田不易胖脸上看似平静,小眼睛却微微眯起,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和后怕;水月大师目光清澈,偶尔看向陆雪琪,带着关切;其他首座也皆是神色凝重。
待吕大信讲述完毕,道玄真人沉吟片刻,开口道:“依你所述,炼血堂此次聚集空桑山,规模不小,且有复苏之势。更出现了黑水玄蛇此等上古凶物,以及滴血洞那般诡异的魔教遗迹……此事确实非同小可。”
苍松道人冷哼一声:“魔教妖人,死灰复燃,竟敢如此猖獗!掌门师兄,我建议应立即派遣精锐,彻底清剿空桑山,以绝后患!”
水月大师微微蹙眉:“苍松师兄,黑水玄蛇非同小可,滴血洞内情况不明,贸然大军压境,恐有不测。还需从长计议。”
曾叔常、商正梁等人也纷纷发表意见,有的主张立即行动,有的则认为需谨慎探查。
道玄真人抬了抬手,殿内安静下来。他看向吕大信,问道:“大信,你亲身经历,以为如何?”
吕大信躬身道:“回禀掌门师伯。弟子以为,炼血堂必除,但空桑山凶险异常,尤其是死灵渊和滴血洞,恐有未知禁制。若大规模清剿,需做好万全准备,避免不必要的伤亡。或许……可先派遣小股精锐,进一步摸清窟内情况,尤其是那黑水玄蛇的动向和滴血洞封印的稳定性,再定雷霆之举。”
道玄真人微微颔首,眼中露出赞许之色:“嗯,思虑周全,不骄不躁。此事关系重大,需与天音寺、焚香谷同道商议后再做决断。尔等此行有功,且先各自回峰好生休养。详情细节,各脉首座自会询问尔等。”
“谨遵掌门谕令!”众人齐声应道。
退出玉清殿,众人都有种如释重负之感。田不易走上前,拍了拍吕大信的肩膀,又看了看张小凡等人,瓮声瓮气道:“没事就好,都先回大竹峰再说!”
其他各脉弟子也各自跟随师父离去。
回到久违的大竹峰,守静堂前,苏茹早已等候多时,见众人安然归来,眼圈微红,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杜必书、吴大义、郑大礼、何大智等留守弟子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候着。
熟悉的庭院,熟悉的竹林,让张小凡、田灵儿等人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然而,吕大信知道,短暂的安宁之后,风暴或许即将来临。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心中暗道:“天书之事,暂且深藏。提升实力,应对变局,才是根本。金丹大道……或许可以开始尝试下一步了。”
而对于张小凡而言,他的命运轨迹,在经过空桑山之行的洗礼后,也已悄然偏转。绝仙剑、天书之秘、还有那懵懂的情愫,都如同种子,深埋心底,只待未来的风雨阳光,催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