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原主落地的那一日起,命运的枷锁便已牢牢套在他颈间。彼时国师捧着龟甲,面色凝重地跪在龙椅前,声音掷地有声:“此子命格冲煞,乃天生灾星,留于宫闱,恐动摇国本。”
一句话,便定了他一生的基调。
皇帝本就对诞下他的瑜妃存着几分疏离,国师的断言更是成了顺水推舟的理由。自那以后,他与瑜妃便被彻底隔绝在宫城最偏僻的一隅,这也导致瑜更加恨他。
渊阙垂着眼皮,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角,语气里满是挥不去的无奈:“皇叔,我岂会拿这种事戏耍您?这些日子能想的法子都试过了。″
他抬眼看向面前的人,眼底泛着点红:“如今宫里上下盯得紧,除了皇叔您,谁还有本事把我从这四方城里送出去?″
他微微倾身,停在玄熠耳旁,声音压得低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往后皇叔指东,我绝不向西,我渊阙向来说一不二,这话,您尽可放心。”
玄熠目光落在眼前人身上,眸色沉沉。
这人方才踏入院门时竟没惊动院外的护卫,足见身手不一般。此刻他虽姿态放得极低,眼底那点藏不住的锐气却骗不了人。这般人物,说什么“任凭差遣”,听着倒像孤注一掷的权宜之计,谁知道转身会不会就翻了脸?
可不知怎的,心头却有个声音在敲打着——若真拒了他,怕是要留下个念想,往后夜里想起,未必不会悔。
他沉默片刻,忽然勾了勾唇角。
“帮你出宫,”玄熠抬眼,语气听不出喜怒,尾音却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试探,“我能得些什么好处?”
他指尖在案上轻轻点着,目光扫过对方紧绷的侧脸:“我这院子虽不比宫里金贵,却也不是谁都能随意进出的。你既这般有本事,何不再自己想想法子?偏来寻我,总不能让我白担这份风险吧?”
渊阙只觉心口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钝痛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蔓延。
他猝不及防地佝偻了下脊背,眉心瞬间拧成个川字,方才被急切情绪染上的几分血色,眨眼间就从脸上褪得干干净净,连唇色都泛了青。
“摄政王既不愿……”他想把话说得硬气些,喉间却像卡了沙砾,尾音不受控地发颤,只能草草收尾,“……那就算了。”
烦躁混着痛楚涌上来,他猛地抬手按住心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腹下的衣襟被攥得发皱。
那股熟悉的虚弱感再次袭来,可这次不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皮肉之下有什么东西在微微蠕动,像条细小的虫豸正顺着血管钻动,每动一下,心口就像被钝器碾过一般疼。
【小白,原主到底什么时候中的蛊?】他在心里急促地发问,额角已沁出细汗。先前只当是原主身子弱,时不时犯些心悸气短的毛病,此刻这清晰的虫动触感,却让他后颈发寒——莫不是脖颈处的鲜血让蛊虫活跃起来了。
他强撑着站直,指尖抵在胸口,只觉得那蛊虫像是被唤醒的困兽,正一下下撞着他的五脏六腑。脸上的苍白又深了几分,连带着声音都发虚:“告辞。”
说罢转身就要走,脚步却有些踉跄,渊阙只觉心口那蛊虫猛地挣动一下,剧痛如潮水般将他淹没。眼前霎时发黑,耳边嗡嗡作响,方才强撑的力气顷刻间散得干干净净。
他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往前栽倒—
玄熠眸光一凛,几乎是本能地长臂一伸,在他落地前稳稳揽住了对方的腰。入手一片滚烫,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那不正常的热度。低头看去,渊阙双目紧闭,脸色白得像张薄纸,冷汗浸湿了额前的碎发,连呼吸都变得微弱而急促。
方才还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锐气,此刻却软得像团没了骨头的棉絮,全然没了反抗之力。玄熠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按在心口的手背,只觉那处肌肉绷得死紧,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玄熠抱着人僵在原地,鼻尖萦绕着他发间散出的冷香混着冷汗的气息。方才还在眼前强撑着说“告辞”的人,此刻毫无防备地靠在自己怀里,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冷汗,嘴唇泛着毫无生气的青白。
那只抵在胸口的手还保持着攥紧的姿势,指节泛白得吓人。玄熠垂眸看着他蹙紧的眉心,似乎承受着巨大痛苦。
而他前一刻还在盘算这人话语里的真假,此刻却只剩一股莫名的烦躁和心疼往上涌。
他竟不知骄矜的皇子,身上还藏着这般苦楚。方才那点试探的心思早散了,只觉得怀里的人轻得像片随时会碎的雪,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了些,将他抱得更稳了些。
喉间动了动,终究没说出什么,只抱着人放在了他的床榻上,玄熠低头看了眼怀中人苍白的脸,眸色里那点惯常的冷冽,不知不觉就融了些暖意进来。
小白吓得回到了渊阙识海里,此刻却让他浑身一僵——渊阙竟好端端地坐在识海中央那棵老槐树下,指尖还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垂落的枝条。
“啊啊啊啊啊——!”震耳欲聋的尖叫几乎要掀翻这片意识空间,小白指着他,声音都在发颤,“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该在外面的身体里吗?你这是……脱离身体了?!”
渊阙被这高分贝刺得皱了皱眉,抬手揉了揉发烫的耳朵,抬眼时眸底还带着点刚被吵醒的慵懒。“小声点,”他淡声道,指尖在膝头轻轻敲了敲,“不过是外面的身体暂时晕过去了,我把意识收回来歇会儿罢了。”
渊阙的目光在识海中游移,七皇子那些破碎的记忆片段还在脑海中翻涌——无休止的咳嗽、夜里突发的剧痛……这具身体早已被蛀空,连残存的生机都像风中残烛。
他收回思绪,看向小白,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现在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白缩了缩脖子:“主人,我真的不知道……”话刚出口,就对上渊阙沉沉的目光,那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看得他心头一慌,连忙补充,“但、但是!我有个推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