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小翠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氤氲的热气稍稍驱散了室内的寒意。
她将铜盆放在榻边的矮几上,拧干帕子,随后将帕子摊开在掌心,道:“小姐,奴婢给您敷敷脸吧。”
蓝婳君没有回应,只是怔怔地望着父亲方才站立的位置。
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温热的帕子轻轻覆上面颊,舒适的暖意让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
小翠的动作很轻,生怕再弄疼她。
良久,小翠犹豫的开口道:“将军方才出去时,在廊下站了好久。”
蓝婳君闻言睫毛微微轻颤,她何尝不知父亲的为难?只是今日萧御锦的步步紧逼,父亲看似强硬的回护下那不易察觉的退让,都让她心生不安。
她沉默良久,才问道:“小翠,宁王今日…真的动怒了?”
小翠的手顿了顿,仔细回想后低声道:奴婢觉得,王爷更像是...在试探。
试探什么?
试探将军的底线,也试探小姐的...心意。
蓝婳君缓缓睁开眼,她也明白,这是试探。更是逼她与父亲表态。
让人无比心慌。
帕子的温度渐渐散去,小翠正要重新浸湿,却被蓝婳君轻轻按住手腕。
“我和晏秋哥哥的缘分,尽了。”
她的话音极轻,像雪花落地一般。可话音刚落,一滴泪便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若再来往,他会杀了晏秋哥哥。
这个认知像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忽然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自心口炸开,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心像是被人生生刨开一般,血肉模糊,仿佛有什么最柔软、最珍贵的东西,被连根掘走,只留下一个空洞洞的伤口,呼呼地灌着冷风。
她下意识地抬手按住心口,疼痛却真实得让她浑身发冷。
原来这就是即将与心爱之人分离的感觉。
小翠见她按着胸口,脸色煞白,吓得连忙扶住她:“小姐!”
蓝婳君摇了摇头,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半点声音。
胸口闷的生疼,她只能死死地按着。
“小姐,您别这样,您哭出来,哭出来会好受些。”小翠看着她空洞的眼神,急得自己也带了哭腔。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蓝盛飞折返了回来。
在刚踏入室内的瞬间,看见了女儿死死按着心口脸色惨白的模样,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婳儿。”
他几步冲到榻前,一把挥开小翠,来到女儿身边。
“心口疼?”他声音里的惊慌几乎无法掩饰。
爹爹……”蓝婳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嘶哑得厉害。
看着此刻父亲方寸大乱,那心口的剧痛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
“不是……不是旧疾……是女儿……心里难受……”
然而蓝婳君汹涌的哭声像一根根针,扎在蓝盛飞心上。
一个念头突然钻入他的脑海,女儿怪他。
怪他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婳儿……”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白日里……爹爹不是有意要打你。爹爹是……是气急了,更怕你……”
更怕你不知深浅,惹来杀身之祸。
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他说不出口。
蓝婳君也立刻明白了父亲误解了自己,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用力摇头:“不是的,爹爹!女儿没有怪您!女儿知道,知道您都是为了我好……”
她急急地抓住父亲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衣料里:“女儿是恨自己无用,总是让爹爹为难,总是要爹爹来护着……女儿心疼爹爹啊!”
她怎么会怪父亲?那一巴掌打在脸上,痛在脸上,可她看到的是父亲眼中比她更甚的痛楚。
她怪的是这令人窒息的命运,怪的是那个步步紧逼的男人。
蓝盛飞看着女儿急切的解释,看着她眼中毫不作伪的依赖与心疼,那颗被冰冻住的心才仿佛找回了一点温度。
他深吸一口气,将涌上喉头的酸涩强行压下,用粗粝的指腹抹去女儿脸上的泪水。
“傻丫头,”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爹爹护你,是天经地义的事。只要爹爹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只是,往后护着你的方式,或许会让你更痛。
这句话,他默默咽回了肚子里。
但这句无法宣之于口的话,又在他胸腔里反复灼烧。
他当然知道宁王府是龙潭虎穴,当然知道那个男人心思深沉难测。
可他更知道,明着抗衡的代价,是整个蓝家顷刻覆灭。
所以,他只能选择一条更屈辱、更艰难的路——表面顺从,暗中绸缪。
而这过程,注定需要女儿的“配合”,需要她忍下委屈,需要她……对父亲“失望”。
想到女儿日后或许会用怨恨的目光看他,蓝盛飞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可他别无选择。
“婳儿,”他最终只是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声音沉缓而坚定,“记住,无论发生什么,爹爹永远都是疼爱你的。”
这句话里,藏着他无法言说的承诺与决绝。
镇北王府外
萧御锦刚踏出府门,一阵冷风就扑面而来,吹散了他心头因那抹纤细身影升起的隐秘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