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铜铃在风中轻响,蓝盛飞立于廊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虎符,北疆的风沙似乎还留在他的甲胄缝隙里,可京城的风,却比边关更冷。
回京三日,宁王萧御锦已两次当着他的面提及婳君。
第一次,是在宁王府议事之后,萧御锦端着茶盏,语调刻意温和,时蓝盛飞只当是寻常提醒。
今日下朝,萧御锦又在宫门外“偶遇”,关切地询问:“小姐安好。”
两次都是看似寻常的寒暄,
可蓝盛飞太清楚这些皇家人的手段。
他们从不做无意义的事。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萧御锦算盘打得清脆:既借他与九皇子宿怨除掉政敌,又通过关心婳君笼络蓝家兵权。
蓝盛飞戍守北疆二十年,三十万边军只认蓝家虎符。若萧御锦有夺嫡之心,婳君只怕早已成了他棋局上的猎物了。
——
蓝盛飞踏进将军府时,暮色已深。府中老管家提着灯笼匆匆迎上来,却被他一个手势制止。
小姐呢?他压低声音问道,甲胄上未化的雪粒在火光中泛着冷光。
回老爷,小姐在书房抄写兵书,已经两个时辰未出来了。
蓝盛飞眉头微松,大步穿过回廊。檐角铜铃在风中轻响,他忽然停下脚步,对阴影处低声道:赵锋。
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单膝跪地:将军。
派十二铁卫暗中守住小姐院落,从今日起,所有送入府的拜帖、礼物,一律先经你手。蓝盛飞摩挲着腰间虎符,声音冷硬如铁,特别是宁王府和九皇子府的东西,哪怕是一张纸片也不准直接递到小姐面前。
属下明白。黑影领命而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房窗纸上映着一个纤细的身影,蓝盛飞在门外站了片刻,才推门而入。
蓝婳君正伏案书写,听到声响抬起头来。烛光摇曳间,那张与亡妻七分相似的面容让蓝盛飞心头一沉。她精致的眉眼在昏黄光影中流转,肌肤如雪,唇若点朱——在这权贵云集的京城,过分的美貌从来不是福分,而是悬在头顶的利刃。
父亲。她搁下毛笔,目光落在蓝盛飞肩头的积雪上,边关要出事?
蓝盛飞心头一震。女儿这敏锐的直觉,像极了她早逝的母亲。他解下大氅,在炭盆旁坐下:为何这么问?
您每次预感战事将起,都会不自觉地摸虎符。蓝婳君指了指他的手,今日您进门到现在,已经摸了七次。
蓝盛飞低头,果然发现自己的手指又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虎符。他苦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推过去:北狄王庭内乱,三王子杀了可汗自立,正在集结各部。
明日卯时出发。蓝盛飞盯着女儿的眼睛,但眼下京城比边关更危险。
蓝婳君指尖微微一颤。
蓝盛飞示意左右退下,待屋中只剩父女二人,才沉声道:九皇子今日在御前参我三大罪。
但无妨。蓝盛飞冷笑一声,摘下沉重的梁冠,露出鬓角几丝霜白,陛下命我即刻返边,但离京前……
蓝婳君连忙端来热茶:爹,先喝口茶。
茶汤入喉,苦涩在舌尖蔓延,却让他心神稍定。
今日宁王提起了你。他开门见山道,目光复杂地看着女儿。
蓝婳君的手指在裙上微微一动:宁王殿下在朝堂上提起我?
是私下。已当着我的面两次提到了你。蓝盛飞将茶盏重重放在案上,三十万边军只认蓝家虎符。蓝盛飞突然转身,甲胄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若萧御锦有夺嫡之心,三十万边军就是他最大的筹码。而掌控边军最快的办法——
就是掌控蓝家。蓝婳君平静地接话,要么通过联姻,要么...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烛火突然剧烈摇晃,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蓝盛飞攥紧茶盏,指节发白。
婳君,他声音压得极低,还记得三年前的户部血案吗?那位太傅大人......突然顿住,警惕地扫了眼紧闭的窗棂,教导宁王十五载,最后被自己学生亲手送上断头台。行刑那日,宁王就站在刑场最前排,嘴角还带着笑。
一阵穿堂风掠过,蓝婳君惊得茶盏微倾。蓝盛飞按住她的手:他亲舅舅在漕运衙门二十年,宁王只用了一夜......手指在颈间又是一划。
窗外树枝刮擦声响起,父女二人屏息凝神,直到确认那只是风声。
朝野都说......蓝盛飞凑到女儿耳边,气息冰冷,宁王笑得最温和的时候,就是他磨刀的声音。
记住,无论宁王以何种理由相邀,都称病不出。若有人送东西来,原封不动退回去。他声音沙哑如铁,九皇子那边虽以先帝恩典阻止了赐婚,但绝不会善罢甘休。
蓝婳君道:“父亲放心,女儿自会小心应对。”
我已经安排了十二铁卫保护你。他声音沙哑,另外,书房暗格里有一份名单,上面的人可以信任。”
父亲,铁卫您带走。蓝婳君摇头,边关更需要他们。
不行!
老爷!管家突然在门外急报,兵部来人,说北疆八百里加急!
蓝盛飞转身欲走,却在门口顿住:若...若宁王,或是九皇子再来找你......
女儿知道该如何应对。蓝婳君的声音平静如水。
风雪中,蓝盛飞翻身上马。火把照亮了他铁青的脸:传令,寅时造饭,卯时开拔。另外......他压低声音,让影卫留下,暗中保护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