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启朱唇,在莲酥边缘咬下一口,酥皮簌簌落下,几点碎屑沾在她唇角,竟给这张素来冷若冰霜的玉容添了几分生动。
晨光微漾,长街喧嚣。恰在此时,萧御锦策马转过街角,高大的黑色骏马昂首阔步,铁蹄踏在青石板上,声声清脆。他一身玄色锦袍,眉目如刀,通身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行人纷纷避让,却又忍不住偷眼去瞧。
晨光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却化不开他眉宇间凝结的阴鸷。直到——他的目光无意间掠过街角,在触及那抹素白身影的瞬间骤然凝滞。
马蹄声戛然而止。萧御锦猛地勒紧缰绳,骏马前蹄微扬,踏碎一地晨光。顷刻间,他眉间的冷厉如冰雪消融,眼底的寒霜化作一泓春水,握着缰绳的手指不自觉地松了力道,薄唇抿出的冷硬线条悄然舒展。
街边行人仍在避让,却无人知晓,这位方才还气势凌人的王爷,此刻满心满眼都只剩那个低头轻咬莲酥的人儿。他喉结微动,想唤她的名字,又怕惊扰了这片刻的美好,最终只是无声地勒住缰绳,任马儿在原地轻轻踏着碎步。
蒸笼腾起的热气氤氲缭绕,蓝婳君似有所觉,蓦然回眸——四目相对的刹那,萧御锦眼底未加掩饰的灼热让她心头一颤。那目光太过专注,带着难以言说的深意,却又克制地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蓝婳君指尖骤然一颤,半块莲酥跌落在青石板上,摔得粉碎。昨夜种种蓦然闪入脑海,她脸色骤白,趔趄着后退了两步,却撞上了身后的摊架——退无可退。
她一把拽住小翠的手腕就要离开,却被蒸笼摊老板一声喝住:姑娘,您还没给钱呢!
这声吆喝在骤然安静的街角显得格外刺耳。蓝婳君脚步一顿,耳尖瞬间烧得通红。她僵硬地转身,指尖微颤地从一个很旧的荷包中排出几枚铜钱,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摊位上。铜钱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突然安静的街角格外清晰。
萧御锦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眼底渐渐浮现出一抹温润的笑意。那笑容不同于平日里的虚与委蛇,而是真切地抵达了眼底,连眉梢都染上了几分柔和。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蓝小姐,在下沈誉。家父礼部尚书沈青堂。
一位身着雪白狐裘的年轻公子缓步上前,领口处银狐毛在寒风中轻轻颤动,衬得他面容如玉。蓝婳君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欲要回礼,却听男子又道:一别数年,不知蓝小姐可还记得在下?
蓝婳君眸光微闪,记忆深处的画面浮光掠影般闪过——五岁离京前,尚书府后院里那个总追在她身后,举着糖糕唤她阿君妹妹的蓝衣少年。
沈...誉?她迟疑开口,声音里难得带了几分不确定。
沈誉眼中顿时漾起笑意:阿君果然还记得!当年你最爱抢我手里的桂花糕点。他看着眼前的少女,仿佛还能看见那个才四五岁的小丫头,穿着粉嫩嫩的袄子,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踮着脚去够他故意举高的点心。
蓝婳君闻言,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原来是你。那是她离京前为数不多的玩伴,记忆中那个总爱跟在她身后的小公子,如今已长成眼前这个翩翩少年。
她这一笑,宛若冰消雪融,连晨光都为之黯然。
那时候你才这么高,沈誉空出一只手比划着,在腰间的位置停了停,打趣道:抢不到就扯着我的衣角耍赖,非要我蹲下来才肯罢休。
蓝婳君闻言,唇角不自觉地上扬,清冷的眉眼如春雪初融,染上几分真切的笑意。她很怀念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沈誉一时看得痴了,手炉中的碳火作响都浑然不觉。
此刻,萧御锦的目光死死盯着这一切,握着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那双凤眼里翻涌的暗色,让周围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分。
蓝婳君抬眸间,恰好撞入萧御锦猝不及防的眸光里。
那眼底的阴鸷还未来得及散去,却在与她视线相接的刹那,如薄冰遇暖阳,倏然化开一池潋滟。他凤眸中的凌厉尽数敛去,唯余三分温柔七分克制,仿佛方才令人胆寒的威压从未存在。
沈誉顺着蓝婳君的视线望去,只见萧御锦已翻身下马朝这边走来。
沈誉见萧御锦朝这边走来,从容行礼:宁王殿下。今日竟在此处遇见您。他语气温润,却不动声色地往蓝婳君身侧靠近半步,继续道:殿下今日好兴致,可是也来尝这街边的莲酥?
萧御锦缓步走近,他目光在二人之间扫过,最后定格在蓝婳君腕间的红玉镯上:沈公子与蓝小姐...倒是投缘。声音不疾不徐,却让周遭温度骤降。
沈誉闻言,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他分明听出这话里浓得化不开的醋意——谁能想到,权倾朝野的宁王殿下,竟会为了一句寒暄就酸成这样?
殿下谬赞了。沈誉故意又往蓝婳君身侧靠了半步,不过是儿时玩伴。最后四个字说得意味深长,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