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颤巍巍地跪直了身子,手指紧紧攥住蓝婳君的裙角:小姐,老奴知道您心里有气,可这京城不比江南...她语重心长道:在这里,最是要守规矩的。
蓝婳君突然转过身,眼泪混着愤怒糊了一脸:规矩?她咬着牙挤出这两个字,泪水又止不住地往下掉。
奶娘自责道:是老奴没用,当年被陈家找个由头遣送回来,让小姐独自在那虎狼窝里,生生被逼出这一身尖刺。”
蓝婳君闻言生气的问道:“奶娘,连您也觉得…我该忍气吞声?”
“不是的,小姐。”奶娘缓缓站起身来,正色道:“小姐如今人在京中,便是堂堂正正的将门千金,正因如此,才更要谨守礼数,谨言慎行。”
她又何尝不知这孩子心里苦,可她终究是还是个年少气盛的孩子,有着如此鲁莽又刚烈的性子,在这水深火热的京中,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蓝婳君又何尝不明白奶娘的苦心,可她真的好不甘心。
只见她凄然一笑,恶狠狠道:“可他萧御锦凭什么?他毁我清誉,夺我娘亲遗物,甚至……生生斩断我与顾晏秋的情分!如今,竟还要我卑躬屈膝,对他感恩戴德?”
奶娘缓缓摇头,指尖轻轻擦过她脸颊未干的泪痕,低声道:“老奴不是要您忍气吞声,老奴是怕您……折了自己。”
“您可还记得,当年在江南时,陈家表小姐养的那只红嘴绿鹦哥?”
蓝婳君一怔。
“那鸟儿性子烈,被关在笼子里,日日撞得头破血流,最后……”奶娘顿了顿,“死了。”
她握紧蓝婳君冰凉的手,声音更轻:“可您知道吗?那笼子本就不结实,若它肯低头啄一啄,未必不能逃出去。”
蓝婳君指尖微颤。
奶娘深深看着她:“忍耐,不是为了认命,您如今不比当年在陈府了,在江南时,您受委屈,不过是闺阁女儿间的一些口角是非,可如今,您的一言一行,牵动的是整个将军府的命脉。”
这些道理,蓝婳君也不是不明白,可她就是不愿认命!
顾晏秋早已成了心口朱砂,碰不得,忘不得。
在她的心里,除了顾晏秋之外,嫁给谁都是一样的。
即使嫁给身份尊贵的萧御锦,做那人人艳羡的宁王妃,她也不会感到快乐。
她所求的,从来不是那令人艳羡的宁王妃头衔,亦非那身份尊贵的亲王垂怜。
因为她心里明白,天家男子从来薄情。
他们的情分,从来系在江山社稷、权势利弊上。
那人人称羡的生活,于她而言,不过是日复一日的煎熬。
萧御锦如今的步步紧逼,哪里是因着什么情意?
不过是她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罢了。
萧御锦将来若娶了她,于萧御锦而言,不过是在他后院多添一件新的玩物罢了。闲时逗弄,厌时弃置;于她,却是生生将血肉之躯填入锦绣牢笼,从此连每一次喘息,都裹着铁锈般的窒息。
她心中所求的,不过是与顾晏秋守着寻常日子,长相厮守一辈子。
只要身旁是他,便胜过这锦衣玉食的千倍万倍。
即便是粗茶淡饭,她也甘之如饴。
但她终究挣不脱这命定的枷锁。
思及此,蓝婳君脸上黯淡了下来,敛去心里的疼痛,说道:“奶娘,你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的。”
奶娘听闻此言,欣慰道:“小姐能明白,老奴就放心了,厨房里还温着你爱吃的莲子羹,我去给你端来,趁热喝些,暖暖身子。”
蓝婳君望着奶娘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的酸涩又翻涌上来。
她一步步走向床边,抬手解开颈间的系带,将棉斗篷褪了下来,随手扔在一旁的梨花木椅上,说道:“小翠,我困了,我先睡会儿。”
蓝婳君刚挨着床沿躺下,忽然又支起身子,“小翠。”她轻唤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把那件新衣换上吧。那不是朝服,你穿不算僭越。你家里需要银钱的事...我再想法子。”
曾经在江南的在那些苦日子里,小翠对她的好,她也全都记在了心里。
如今她虽然身不由己的被召回京中,虽然心里并不开心,但好在能吃穿不愁,自然不能忘了小翠的好。
蓝婳君合上了眼,将所有不甘与挣扎压在心底。因为她知道,事已至此,这件事谁也改变不了。若她还执着于顾晏秋的感情,执意与萧御锦对抗,只会给父亲在朝堂之上添堵,甚至还会连累顾晏秋。
“小姐,您好好歇息吧,别胡思乱想了。”小翠轻声说着,小心翼翼地替她掖好被角,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惊得她心头一跳。
她连忙用手背去探,她额头上的温度此刻烫的吓人。
这哪里是寻常的倦意,分明是烧起来了。
小姐的身子骨本身就畏寒,京中的冬天又不比江南温润,今儿不过是出去街上走了一遭,回来就成了这样。
若不是当年在江南陈家,陈瑶命人将一桶冰水从她头顶浇下,她的身子又怎会落下这畏寒的病根?那一次,她发了整整三日的高烧,险些没挺过来,自那以后,便成了这般风吹不得、冻不得的模样。
小翠想着,眼底不由泛起恨色。
她肠子都快悔青了。
早知道今日要出门,说什么也该缠着小姐配辆马车的。
或许小姐当时肯坐马车,隔着那层厚厚的车帘,萧御锦也未必能那么轻易就瞧见她。
也就不会发生今日在当铺那场闹剧了。
更不会让她受凉,发起高热。
说到底,还是她连累了小姐。
小姐原是想为她病重的母亲筹点儿药钱,才动了当掉萧御锦所赠的那副玉镯的念头。
若是早知今日之祸,她绝不会让小姐动那镯子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