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科尔夫人抱着那个昏迷的孩子穿过餐厅,汤姆的目光才短暂地掠过—— 一个金色的、毛茸茸的小东西,冻得像橱窗里快要融化的蜡像。他漠不关心地垂下眼,继续用餐。又多了一个麻烦,仅此而已。
“怪物!里德尔,是你的同类吗?”比利在餐桌上大声嚷嚷,不怀好意地看向长桌尽头独自坐着的黑发男孩。
汤姆连眼皮都没抬,专注地切割着盘子里干硬的面包。
当汤姆穿过昏暗的走廊时,他听到了科尔夫人和玛丽的对话。
“…真奇怪,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的…”
“不过名字竟然是Eli…”
“能够在那样恶劣的天气活下来,说不定…”
“…可明明怎么都检查不出问题,他就是不说话。”
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一天后的游戏室角落。
汤姆蹲下来,平视着蜷在旧扶手椅里的孩子。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故作温柔,而是直接伸出手,捏住了对方的下巴,迫使那双茫然的翠绿色眼睛看向自己。
“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汤姆的声音很轻,带着冰冷的确信,“你会说话,对吗?”
孩子瑟缩了一下,但没有哭闹。
汤姆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偷来的纽扣。他凝视着纽扣,它在空中悬浮起来,缓缓旋转。
孩子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你看得懂。”汤姆收起把戏,纽扣落回掌心,“装傻没用。在这里,只有我理解这种…特别。”
伊莱撇过头去避开了汤姆的目光,依旧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他始终一言不发,让汤姆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其实伊莱真的不会说话并不是不想说话,这让汤姆的心里有点儿小尴尬。
就在汤姆准备起身离开时,伊莱突然伸出手,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角。
汤姆停下动作转过头,就看到伊莱用那双仿佛能吸引人掉下去的眼睛望着他,嘴唇动了动,但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汤姆的动作顿住了。他低头看着那只抓住自己衣角的小手,又缓缓抬眼,对上那双翠绿色的、仿佛盛满了无声言语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乞求,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试探。
时间在两人无声的对峙中缓慢流淌。游戏室里其他孩子的喧闹仿佛被隔绝在外。
终于,汤姆没有挥开那只手。他重新蹲了下来,距离比刚才更近一些,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细微的呼吸。他不再试图逼迫他说话,而是换了一种方式。
“Eli…” 汤姆缓慢地吐出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味着什么。他注意到,当这个名字被叫出时,男孩的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她们说你只记得这个。”
伊莱依旧沉默,但抓着衣角的手没有松开。
“不想说,可以。”汤姆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交易般的口吻,“但你要用别的来交换。”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然后又指向伊莱。“我知道你这里不空。我看得出来。”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无人注意这个角落,“在这里,表现出‘正常’才能活下去。但在我面前,不必。”
他从口袋里又掏出了那枚纽扣,这一次,他没有让它悬浮,而是让它在自己指间灵活地穿梭、翻滚,像一个有生命的小玩意儿。他的目光始终锁定着伊莱。
“跟着我,”汤姆说,这不是邀请,而是宣告,“就不会有人敢把你当成可以随意欺负的哑巴。比利·斯塔布斯之流,不敢碰你。”
他顿了顿,猩红的舌尖极快地舔过有些干涩的嘴唇,补充了最关键的条件,“作为回报,你‘属于’我。你的特别,只能为我所用。明白吗?”
伊莱翠绿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动了一下,像是沉入水底的记忆碎片偶然折射出的微光。他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抓着汤姆衣角的手指,却缓慢而坚定地,收紧了一点。
这个细微的动作,等同于回答。
汤姆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个特别的、安静的、并且初步表示顺从的“所有物”。他不在乎伊莱是否真的哑巴,他在乎的是这种无声的认同与归属的表示。
他站起身,这次伊莱松开了他的衣角。
“跟上。”汤姆头也不回地朝游戏室外走去,语气不容置疑。
伊莱从旧扶手椅上滑下来,迈着还有些虚弱的步子,安静地跟在了那个黑发男孩的身后,保持着一步左右的距离。
傍晚,伊莱走进了科尔夫人的办公室。他依旧沉默,但步伐比初来时稳了许多。他的手里拿着一张从废纸簿上撕下的纸页,边缘还带着毛糙的锯齿。
科尔夫人正埋首于一堆文件中,抬头看见是他,严肃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温和,“怎么了伊莱?有什么需要吗?”
她对这个安静、漂亮,眼神纯净得像教堂彩绘玻璃上天使的孩子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或许其中还掺杂着一些基于信仰的怜悯——一个在暴风雪中奇迹般存活下来的孩子,她愿意相信这是某种神谕。
伊莱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纸递了过去。
科尔夫人接过,纸上用略显稚嫩但笔画清晰的字体写着一行请求:
请您允许我和汤姆·里德尔住在一个房间。
科尔夫人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汤姆·里德尔?那个阴沉、古怪,总让她隐隐感到不安的男孩?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拒绝。让像小天使一样的伊莱和那个…那个孩子住在一起?这绝不是个好主意。她本能地想要保护伊莱,让他远离任何可能的不良影响。
“伊莱,亲爱的,”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缓,“为什么想和汤姆住呢?你知道,我们还有其他更…更友好的男孩,比如…”
伊莱摇了摇头,翠绿色的眼睛坚定地看着她,又用手指轻轻点了点纸上的那个名字。他没有恳求,没有解释,只是那样安静地、固执地表达着他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