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指挥部内,油灯因远处传来的炮火震动而明灭不定,将李金唐凝立在沙盘前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晃动。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汗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压得人喘不过气。王豹、苏望海等人已领命离去,争分夺秒地准备着那关乎存亡的转移计划,留给他们的时间,可能只有寥寥数日,甚至更短。
死寂之中,李金唐的内心却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无数的念头、画面在他脑海中翻滚、冲撞:鹰嘴峡初战告捷的振奋,签署自治令时的踌躇满志,橡胶厂机器轰鸣带来的希望,以及如今阵地接连失守、弟兄们不断倒下的惨烈……这一切,难道真的要在此刻,画上休止符了吗?
就在这极致的压抑与内心的风暴达到顶点的刹那——
【嗡——!】
一声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意识最深处响起的、类似高频警报的锐鸣,让他瞬间头皮发麻!眼前的一切景象——沙盘、地图、摇曳的油灯——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层不断闪烁的、令人心悸的**血红色滤光**!
**【紧急系统警报!】**
**【基于当前实时战局数据(包括但不限于:敌我兵力对比、装备代差、控制区域面积及缩减速度、后勤补给能力、外部环境态势……)进行综合生存概率测算……】**
**【测算完成!】**
**【警告!宿主及其势力于“北吕宋碧瑶核心区”的预计生存概率:7.3%。】**
**【判定:低于10%生存阈值!区域已极度危险!】**
**【最高优先级建议:立即放弃当前区域,执行战略转移!重复,立即转移!】**
血红色的文字,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视觉神经。那冰冷的、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的概率数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彻底捅穿了他心底最后一丝侥幸。
**7.3%!**
这不是猜测,不是预感,而是基于未知却庞大的数据运算得出的残酷结论。继续留在这里,十死无生!
仿佛嫌这警告还不够震撼,系统界面再次变化。那幅他早已烂熟于心的北吕宋地图如同被火焰烧灼般卷曲、淡化、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泛着微弱冷光的东南亚区域全境图**。
地图之上,数个分散在不同国家、不同区域的地点,被标注出醒目的光点,旁边配有简短的文字说明。这些光点的亮度各不相同,似乎在暗示着某种优先级。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其中最明亮、几乎如同北极星般闪耀的一个光点所吸引。它的位置,不在菲律宾群岛,而是落在了中南半岛之上,**暹罗(泰国)境内,蜿蜒的湄南河( chao phraya River )下游,那片广阔、肥沃的冲积平原——湄南河三角洲**。旁边浮现出一行清晰的评估文字:
**【推荐落脚点 No.1:暹罗,湄南河三角洲区域】**
**【优势评估】:**
* **地缘政治:** 暹罗为东南亚唯一未遭殖民国家,政治相对独立,周旋于列强之间,外部干预压力较小。
* **经济环境:** 三角洲物产丰饶,稻米、渔业资源丰富,易于立足与初期生存。曼谷为区域贸易中心,商业机会众多。
* **社会结构:** 华人社群庞大,根基深厚,掌握大量经济资源,存在潜在合作与庇护可能。
* **地理条件:** 水网密布,地形复杂,既有平原沃野利于发展,亦有河汊沼泽可供周旋,优于纯粹山地环境。
**【风险提示】:** 需谨慎处理与暹罗王室及政府关系,避免被视为威胁。
湄南河三角洲……泰国……曼谷……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李金唐近乎冻结的思维中,激起了一圈关键的涟漪。一段几乎被战火尘封的记忆,骤然浮现。
那是自治初步稳定,与经济部长周明海商议拓展贸易渠道的时候。周明海曾提起过,与**暹罗曼谷的“潮汕商会”** 有过接触。当时主要目的是探寻能否将北吕宋的橡胶、木材绕过马尼拉,直接通过暹罗出口,甚至尝试从那里获取一些急需的工业品。接触有过一两次,互赠过礼物,表达过友好往来的意愿,但还没来得及深入合作,战争的阴云就再次笼罩了下来。
“潮汕商会……”李金唐喃喃自语,眼中那几乎被绝望吞噬的光芒,开始重新凝聚、闪烁。
系统提供的,是一个冰冷但极具价值的战略方向。而这段偶然的贸易往来记忆,则提供了将这个方向变为现实的一个可能的、具体的突破口!
他猛地转身,快步走到指挥部门口,对守卫的士兵急促下令:“立刻!请周明海部长过来!无论他在做什么,马上!”
不过片刻,满身尘土、眼窝深陷的周明海匆匆赶回指挥部:“司令,您找我?转移物资的清单我正在……”
李金唐直接打断了他,目光灼灼:“明海!你之前提过的,曼谷那个‘潮汕商会’,具体是什么情况?你和他们的谁联系?关系如何?他们主要做什么生意?”
周明海被这一连串急切的问题问得一怔,但看到李金唐眼中那非同寻常的光芒,他立刻意识到事关重大,努力回忆着答道:“潮汕商会是曼谷实力最强的华人商会之一,主要在暹罗经营稻米、航运、还有……对,橡胶加工和出口也有涉足。当时与我联系的,是商会里一位姓陈的理事,叫陈嗣源,大约四十岁年纪,人很精明,但也看得出是想做生意的。我们互通了几封信件,送过一些北吕宋的土产样品,他们回赠了一些暹罗的丝绸和香料。关系……算是初步建立了友好联系,但还谈不上深交。司令,您的意思是……?”
李金唐深吸一口气,指向沙盘上那代表北吕宋的、正在不断缩小的红色区域,沉声道:“这里,守不住了。系统……或者说,所有迹象都表明,我们必须离开菲律宾。”
周明海瞳孔一缩,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李金唐说出“守不住”,还是让他心头巨震。
“而这里,”李金唐的手指,虚点在北方,仿佛要穿透掩体,指向那片遥远的三角洲,“暹罗,湄南河三角洲,是我们下一步可能唯一的生路!”
他看向周明海,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立刻准备!想尽一切办法,动用我们最后隐藏的通讯渠道,联系上曼谷的潮汕商会,联系上那个陈嗣源!不要提我们现在的困境,就以……以北吕宋自治委员会寻求海外商业合作、开辟新市场的名义,试探他们的态度,询问是否有可能,为我们先期派遣的一个小型‘商务考察团’提供必要的入境协助和……暂时的落脚点!”
李金唐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明海,这是我们能否在异国他乡扎下根的关键第一步!这条线,必须打通!”
周明海瞬间明白了任务的极端重要性。这不仅仅是商业接触,更是为整个势力寻找一条可能的海外退路!他用力点头,脸上焕发出一种临危受命的决然:“我明白了,司令!我立刻去办!就算砸锅卖铁,动用最后的关系,也一定把话递过去!”
看着周明海匆匆离去的背影,李金唐再次将目光投向那虚幻的、标注着湄南河三角洲的系统地图。前路依旧迷茫,危机四伏,但至少,在系统冰冷的预警和往昔的记忆交织中,他看到了一丝微弱,却无比珍贵的、存在于国境之外的熹光。
生存的概率,从令人绝望的7.3%,似乎因为这一个决定,而撬开了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