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映照着河岸边这片刚刚经历血战的狼藉之地。三方人马呈鼎立之势,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萧辰高踞马上,禁军骑兵肃立其后,杀气凛然。王通判及其麾下褐衣人虽人数较少,但阵型严整,毫不退缩。而凌微几人,则如同惊弓之鸟,被夹在中间,进退维谷。
萧辰的目光在凌微和王通判之间逡巡,最后落在王通判身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王大人,你口中的‘钦犯’,所指何人?又所犯何罪?”
王通判神色不变,拱手道:“回殿下,下官奉命追查十年前漕运私盐案余孽及相关赃证。据查,凌府三小姐凌微,与案犯赵婉如(赵姨娘)等人勾结,隐匿关键证物,抗捕伤人,罪同谋逆!”他语速平稳,却字字如刀,直接将凌微和赵姨娘定性为重犯!
凌微心中骇然!王通判果然是冲着账册来的!而且他竟敢在萧辰面前如此强硬地给她定罪?他背后是谁?!
萧辰闻言,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转而看向凌微,眼神莫测:“凌三小姐,王大人指控,你可有话说?”
压力瞬间给到了凌微。她心脏狂跳,脑子飞速运转。王通判来者不善,直接扣上“谋逆”大帽,显然是想快刀斩乱麻,强行带走她和账册。而萧辰态度暧昧,看似询问,实则是在看她如何应对。
否认?王通判既然敢这么说,必然有所凭据,硬扛只会更糟。
承认?那更是死路一条!
电光火石之间,凌微做出了决定——祸水东引,把水搅浑!
她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委屈和一丝愤怒,声音带着颤音,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殿下明鉴!王大人此言,实乃血口喷人!臣女离京,只为寻亲散心,何来勾结案犯之说?至于证物…”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王通判,带着控诉,“臣女确实在江南偶然得到一旧物,似是故人之物,本想带回京城交予家中长辈定夺。谁知…谁知竟因此引来杀身之祸!王大人身为朝廷命官,不为民做主,反而与那些追杀臣女的匪类沆瀣一气,步步紧逼,欲夺此物!臣女实在不知,王大人此举,是奉了谁的命令?又意欲何为?!”
她绝口不提“账册”二字,只说是“故人之物”,将争夺焦点模糊化。同时反将一军,质疑王通判与黑衣人是一伙,动机不纯,将“谋逆”的帽子反扣回去!
这一番话,既撇清了自己“谋逆”的嫌疑,又将王通判置于被质疑的境地,还把皮球踢给了萧辰——您看,是这位王大人有问题!
王通判脸色微沉,显然没料到凌微如此伶牙俐齿,反应如此之快。他厉声道:“巧言令色!证物何在?交出证物,一切自有公断!”
萧辰抬手,制止了王通判的进一步逼迫。他看向凌微,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欣赏,但很快消失,语气依旧平淡:“凌三小姐,既然你说此物是故人之物,并非罪证,那便拿出来,由本王一观,是非曲直,自有分晓。”
凌微心中暗骂萧辰狡猾!他这是要亲自确认账册的真伪和价值!一旦交出,东西还能回到她手里吗?恐怕立刻就会被萧辰以“涉案证物”为由扣下!
但不交?萧辰和王通判都不会答应!她根本没有反抗的资本!
怎么办?!
就在凌微急得额头冒汗,手不自觉按向怀中铁盒时,一直沉默的阿箬忽然轻笑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哎呀呀,你们这些大人物,争来争去,不就是为了一块破铁疙瘩嘛?”阿箬歪着头,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从自己的随身小包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与凌微怀中那个几乎一模一样的铁盒,在手里抛了抛,“喏,你们要的是这个吧?”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阿箬手中的铁盒上!
萧辰眼神微眯。王通判目光锐利如刀。凌微则彻底愣住了!阿箬手里怎么也有一个?!她什么时候掉包的?!还是说…她早就准备了一个假的?!
影卫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显然也不知情。
阿箬仿佛没看到众人惊疑的目光,笑嘻嘻地对萧辰道:“七殿下,这东西一路上可给我们惹了不少麻烦。既然您和王大人都想要,那就给你们呗!谁抢到算谁的?”说着,她竟然真的手臂一扬,将那个铁盒高高抛向了空中!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
“拦住它!”王通判急声喝道!他身边的褐衣人立刻有所动作!
几乎同时,萧辰身后的禁军中也有数人策马前冲!
所有人的目标都变成了空中那个翻滚的铁盒!
场面瞬间失控!
趁着这突如其来的混乱,阿箬一把拉住还在发懵的凌微,低喝一声:“傻站着干嘛!快跑!”
影卫也瞬间反应过来,护住受伤的周先生,陈掌柜扶着赵婉如,几人朝着与铁盒飞出的相反方向,也就是茂密的树林深处,亡命狂奔!
“追!”王通判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但一部分褐衣人被争夺铁盒的禁军拦住,只有少数几人追了过来。
萧辰并未亲自追赶,他端坐马上,看着凌微几人逃入树林,又看了看为了争夺那个铁盒而混战在一起的禁军和褐衣人,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更深了。
“有意思…”他低语一声,并未阻止属下去争夺铁盒,似乎对凌微的逃跑并不十分在意。
凌微被阿箬拉着,在树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个被抛出的铁盒已经被一名禁军骑兵抢到,但立刻遭到了王通判手下高手的围攻,再次易主,争夺异常激烈。
“阿箬…那盒子…”凌微气喘吁吁地问。
“假的!”阿箬头也不回,语速飞快,“我早就用一块废铁掉包了!真的还在你身上!刚才那是缓兵之计!”
凌微恍然大悟!心中对阿箬的机变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少女简直神了!
也多亏了阿箬这一手,他们才得以从三方对峙的绝境中暂时脱身!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身后还有追兵,而且王通判和萧辰都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几人不敢停歇,在影卫的带领下,凭借着山林地形,拼命奔逃,试图甩掉追兵。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几人才敢停下来,躲在一处山洞里喘息。
每个人都累得几乎虚脱,周先生伤势加重,已经陷入半昏迷。赵婉如和陈掌柜也到了极限。
凌微靠着冰冷的石壁,感觉肺部火辣辣地疼。她摸了摸怀中那个真正的铁盒,依旧冰凉坚硬,心中稍安。
“现在…怎么办?”陈掌柜声音沙哑地问。
影卫处理着周先生的伤口,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王通判的人熟悉地形,萧辰的禁军也可能展开搜捕。我们必须尽快北上,进入安全区域。”
“怎么走?官道肯定被封死了。”凌微忧心忡忡。
阿箬擦了把汗,从怀里掏出那张已经有些破损的地图,指着一个标记点:“去这里!离这不远有个小渡口,是…是谢景行安排的最后一个备用接应点。希望他的人还在。”
又是谢景行!凌微此刻无比庆幸抱对了(谢景行间接也算苏清月一边的)大腿。
事不宜迟,稍作休整后,几人再次出发,朝着阿箬所指的渡口方向艰难前行。
这一次,他们更加小心,避开所有可能的路径,只在山林中穿行。
幸运的是,一路上并未再遇到追兵。或许萧辰和王通判的注意力都被那个假铁盒吸引了过去。
黄昏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地图上标记的那个小渡口。这里比之前那个更加荒僻,河岸边长满了芦苇,只有一条破旧的小船系在岸边,不见人影。
“有人吗?”阿箬压低声音呼唤。
芦苇丛晃动了一下,一个老樵夫打扮的人钻了出来,警惕地看着他们。
阿箬上前,低声说了几句暗语。
老樵夫打量了他们一番,尤其是伤痕累累的几人,点了点头,哑声道:“船给你们,顺流而下三十里,有人接应。”说完,便头也不回地钻回芦苇丛,消失了。
又是一次短暂的、无声的交接。
几人不敢耽搁,迅速登上这条比之前更小更破的船。影卫和阿箬再次担任起船夫的角色,小船悄无声息地滑入河道,向着下游驶去。
凌微抱着铁盒,坐在船头,看着两岸飞速倒退的景色,心中却没有丝毫放松。
假铁盒能骗过萧辰和王通判多久?真正的危机,恐怕才刚刚开始。京城,已经遥遥在望,但通往京城的最后一段路,注定布满荆棘。
她低头,看着怀中这个承载了太多秘密和鲜血的铁盒,喃喃自语:
“水月镜花…真真假假…接下来,又会是哪一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