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频道里，陈北玄那带着一丝沙哑和狂气的吼声仿佛还在回荡。
“我们的任务，不是活下去！”
“是为总指挥，为我们的文明，撞开一条活路！”
“冲锋！！”
紧接着，一道明码电文，传遍了半个舰队。
“第三分队，第五分队，所有还能动的船！想当英雄的，想让自己名字刻在英雄殿里的，现在，就跟着老子！”
在林平安和林致远呆滞的注视中，近半数的人类战舰，在这一刻，调转了方向。
它们不再进行规避和防守，而是将所有能量都灌注到了引擎和武器系统里。
数百颗燃烧的彗星，拖着长长的蓝色焰尾，义无反顾的朝着那艘巨大的掠夺者旗舰，发起了决死冲锋。
“开火！开火！把所有炮弹都给老子打光！”
陈北玄站在他的旗舰“雷神之锤”号的舰桥上，双手死死抓住控制台，整个人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
炮火如雨。
一艘艘人类战舰在冲锋的路上被击中，凌空化作一团团绚烂的火球。
但没有任何一艘船后退。
后面的战舰，直接从前面战友的残骸中穿过，继续向前。
炮弹打光了，就用战舰本身当做炮弹，狠狠撞上去！
前赴后继，悍不畏死。
“为了人类！”
“元首万岁！”
一声声决绝的怒吼，在公共频道里响起，然后又被爆炸的杂音所淹没。
旗舰舰桥上，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他们看着屏幕上那惨烈的一幕，看着那些熟悉的光点一个接一个的熄灭，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林致远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他却浑然不觉。
那画面，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被烙印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他终于明白，陈北玄之前为什么说他不懂战争。
教科书上，从来没有教过他，什么是牺牲。
“就是现在！”
林平安通红着双眼，声音嘶哑的咆哮，“全舰队！跟着我！从他们撕开的缺口，突围！”
他抓住了陈北玄用生命换来的、那稍纵即逝的唯一机会。
剩下的舰队，调转方向，朝着被吸引了火力的防御薄弱处，全速冲去。
而在他们的身后。
在战场的中央，陈北玄的雷神之锤，已经遍体鳞伤，浑身燃着大火。
但它依旧像一柄不屈的战锤，狠狠的撞向了敌人的旗舰方向。
轰！！！！
一场剧烈爆炸，从“雷神之锤”号的位置爆发。
巨大的冲击波，甚至将周围敌舰都推了出去，陈北玄带领的舰队，也彻底消失在了那片火海之中。
而在那光芒的后方，掠夺者的旗舰前方的许多护航战舰已经消失， 整个阵型就像被狠狠咬了一口的苹果。
令人失望的是，那艘旗舰的表面看起来只有少许的损伤。
但陈北玄的努力不是徒劳的，第一舰队的剩余战舰趁着敌方火力减弱，成功突出重围，退出了那一片区域尘埃密集的区域，那滋啦作响的干扰声，突然就减弱了。
“天宫！天宫！这里是开拓者号！听到请回答！”
林平安冲到通讯台前，声嘶力竭的吼道。
“我们遭遇伏击！第一舰队损失惨重！陈北玄将军……阵亡！”
“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悲痛和怒火。
旗舰的舷窗边，林致远静静的站着。
冰冷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飘散。
他伸出手，抹去脸上的痕迹，手掌收拢。
指甲，深深的刺入了掌心，一滴滴鲜血飘落，在失重的环境下凝成血珠。
战争，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
血色星云外，天宫号，主舰桥。
巨大的全息屏幕上，正反复播放着刚才接收到的最后画面。
那是上百艘燃烧的人类战舰，如同飞蛾扑火般，撞向那艘庞大的敌舰。
那是陈北玄站在舰桥上，回身留下的最后一个，带着狞笑的军礼。
那是最终那场，照亮了整个血色星云的，同归于尽的爆炸。
“陈北玄……”
雷大锤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拳头捏得骨节发白。
“狗日的杂种！老子要把它们剁碎了喂狗！”
赵刚手按在腰间的枪柄上，一言不发，但那身笔挺的军装下，贲张的肌肉已经绷紧到了极限。
麦晓雯、苏沐雪、王青璇……所有站在人类文明权力顶峰的人，此刻都沉默着，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云。
陈北玄，那个有些市侩，总想着往上爬的枭雄，就这么没了。
连同半支精锐舰队，数万名优秀的士兵，一起化作了那片血色星云中的尘埃。
这是人类进入大漂流时代以来，最惨重的一次损失。
“父亲……”林平安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林宇缓缓站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
但舰桥内，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空气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十几度，桌上一杯刚刚倒好的热饮，毫无征兆的“咔嚓”一声，裂开了。
合金墙壁的连接处，发出了细微而又尖锐的扭曲声。
林宇的黑色大氅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股冰冷到极致的寂静，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恐惧。
他亲手提拔起来的将军，那个愿意将身家性命都赌在他身上的枭雄，用最惨烈的方式，践行了自己的忠诚。
而敌人，还在屠杀着他剩下的子民。
“天枢。”
林宇开口，声音不大，却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我在，父亲。】
“计算最短曲率航线，目标，战场中央。”
【警告，目标区域处于高密度尘埃云中，强行曲率跃迁，有百分之三十七的几率导致舰体结构受损。】
“我让你计算航线。”林宇重复了一遍，“执行。”
【……是，父亲。】
天枢沉默了一秒，随即，庞大的数据流开始疯狂运转。
【航线计算完毕，曲率引擎启动，倒计时……三，二，一！】
轰！
一个巨大的空间曲率泡，强行在混乱的星云边缘生成。
下一秒，这艘长达三十公里的战争堡垒，连同它周围护航的第二、第三舰队，瞬间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