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浔站在山门前的石台上,左手按在青冥剑柄上,指尖还残留着昨夜那缕血灯红光映照后的余温。风从松林深处吹来,带着铁锈般的气息,他没有回头,只轻声道:“时辰到了。”
拓跋野应声而出,弯刀扛在肩头,脚步沉稳地踏进预定方位。其余五人也陆续就位,皆是这几日默默接过铜片、看过那张无名纸条后悄然前来之人。他们未多言,只是握紧手中兵刃,目光落在陈浔背影上。
北斗七位,星轨已定。
“开始。”陈浔低喝。
六道剑气同时腾起,如银线划破晨雾,交织成网。然而刚一凝形,阵中便有波动——一股紊乱之力自东南角迸发,拓跋野刀意过盛,几乎撕裂星轨连接。陈浔眉头微皱,左手迅速抽出静影残片,横于胸前。
刹那间,记忆翻涌。
雪夜柴门被推开的声音,粗布衣角沾着霜花,他蹲下身将昏迷女子抱进屋内;她苏醒后第一句话是“别碰我”,却在他熬药时悄悄伸手摸了摸他的袖口;那根月白色绸带,曾缠在他剑柄上三日,后来系回她手腕,再未取下。
心口一热。
青冥剑嗡鸣震颤,剑身泛起一层柔和月白,如同初融的冰面映出晨光。陈浔闭目,将那段记忆化作剑意,缓缓注入阵眼。七人脚下石桩同时亮起细微纹路,那是昨夜嵌入的铜片所留印记,此刻随剑气共鸣而苏醒。
“跟上呼吸。”陈浔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人耳中,“一步一息,心随剑走。”
众人调整节奏,剑气渐稳。天空忽暗,云层裂开一道缝隙,七彩光雨自虚空中洒落,每一滴都似含灵性,在空中划出弧线,精准落入七星方位。光雨落地不散,反升腾为丝,缠绕剑锋,竟织成一片流动的星图。
就在此时,一道虚影浮现于阵心上方。
白衣胜雪,银丝纱衣轻扬,她独立于光雨之中,双目蒙着淡青绸带,手持一柄无形之剑。虽无声无息,但那身影一现,所有人手中兵刃皆轻轻震动,仿佛感应到某种本源之力。
拓跋野瞪大双眼:“那是……”
“别动。”陈浔低声打断,“让她留下。”
虚影微微侧首,似有所觉,唇角竟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随即,她抬起手,指尖轻点虚空,一道细若游丝的剑意落入陈浔眉心。他身体微震,识海中骤然浮现一段残缺口诀——正是《七星剑阵》最后一句被截断的内容。
“七情归位,以爱为引。”
话音未落,虚影已随光雨消散,唯有一缕余晖缠绕青冥剑片刻,才缓缓褪去。
全场寂静。
良久,拓跋野咧嘴一笑:“这阵法,真成了。”
陈浔未答,只将静影残片收回怀中,掌心仍感温热。他知道,那一指不是幻象,而是跨越距离与禁制的回应。她还在某处,也在看着这场演练。
高台阴影里,李岩死死盯着下方一切。
他藏身于观星台边缘的石柱之后,手指紧扣一枚暗红色令牌。方才光雨降临时,令牌突然发烫,表面浮出血字:“计划有变,子时提前突袭!”
他咬牙,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七人剑阵闭合之际,他曾看清每个站位的细节——西北主杀,东南承力,中央为眼。这些信息已被刻入随身符纸,只待脱身送出。可刚才那抹虚影出现时,他竟感到一阵心悸,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扫过神魂,差点暴露踪迹。
“情剑……真的能通灵?”他喃喃一句,随即冷笑,“可惜,你们越是显威,死得就越快。”
他悄然退后两步,正欲抽身离去,忽觉脚下一滞——鞋底粘上了什么。
低头看去,是一小片干涸的蜡油,呈暗褐色,显然是昨夜有人在此焚烧过引脉符残留所致。他心头一跳,立刻意识到此处早已被人盯上。不敢久留,他贴着墙根疾行,身影很快隐入偏殿廊道。
山门前,陈浔缓缓睁眼。
“有人窥视过。”他说。
拓跋野皱眉:“在哪?”
“已经走了。”陈浔摇头,“但留下了痕迹。”他弯腰拾起一块碎石,其上沾着半枚模糊足印,泥痕新鲜,且偏向右侧发力——是惯用左手之人。
“李岩。”拓跋野冷哼,“我就知道他不会安分。”
“让他走。”陈浔将碎石放入袖中,“他送出去的情报,会让他们以为我们尚未察觉。”
“那你现在做什么?”
“等。”陈浔抬头望天,云层再度聚拢,遮住日光,“他们既然要提前,那就看看谁更快。”
拓跋野咧嘴,拍了拍刀柄:“我倒想看看,他们的血河阵能不能挡住这一剑。”
陈浔没再说话,只是抽出青冥剑,横于身前。剑身映出他冷峻面容,眸光如刃。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剑尖轻点地面,一道微不可察的剑意沉入地底,沿着昨夜埋设的铜片线路延伸而去。
这是新的标记。
不同于昨日用于定位的信物,这一道是警讯——一旦松林中有大规模符阵启动,地下剑丝便会震鸣示警。
远处钟楼传来一声轻响,辰时将尽。
七人陆续收势离位,动作自然,毫无紧张之态,仿佛只是一场寻常演练。唯有拓跋野临走前低声问:“你说她刚才真的来了?”
陈浔望着光雨消失的方向,良久才道:“她一直都在。”
夜色渐浓,山门前恢复平静。巡逻弟子按时换岗,无人察觉这片空台之下,已有七道剑意深埋土中,静静等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松林深处,一点红光再次亮起,比昨夜更近。
陈浔站在石阶最高处,右手搭在剑柄上,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没有召唤任何人,也没有发出任何命令。
只低声说了一句:“他们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