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裹着山风扑在脸上,陈浔脚步一顿,剑尖前点,三寸外岩面微微凹陷处弹出一枚铜钮,表面蚀刻血丝纹路,正缓缓渗出暗红光泽。他未收回情剑,只将手腕轻转,剑锋压住钮心,阻止其继续升起。
墨千蹲下身,指尖拂过钮侧刻痕,与秘籍残页上一幅小图重合。他低声:“血筋锁第一重,踩实了会引动地脉震颤,整片山脊都成活阵。”
老辈站在后方半步,铜铃贴耳,铃舌静垂。“北边断崖带无灵流波动,但岩体松脆,落脚需稳。”
陈浔点头,收剑回鞘,领头转向北侧断崖边缘。三人贴岩壁缓行,脚下碎石偶有滑动,皆被陈浔以靴尖轻拨,顺势滚下深谷,无声无息。
行出不足二十丈,地面忽震。左侧岩层裂开,一尊石傀破土而出,高逾八尺,双臂如锤,肩背嵌着一条暗红血丝,自地下延伸而去。它不发声,只抬臂横砸,风声沉闷。
老辈剑光一闪,斩向血丝。丝线断裂,石傀动作微滞,可不过瞬息,那血丝竟自行续接,傀儡再度扑来。
“有中枢供能。”老辈低喝,“斩不断根。”
陈浔已跃至另一侧,情剑出鞘,剑气扫过地面,数道符文浮现,呈环状分布。他目光一凝,剑锋直刺其中一点——正是血丝与岩层交汇的符文节点。
剑入三寸,灵流骤断。那石傀动作僵住,右臂悬在半空,再不动弹。
紧接着,右侧岩面轰然炸裂,第二具石傀冲出,双锤齐落。陈浔未拔剑,只以左手撑地翻身避让,右掌拍出一记短劲,震偏其重心,同时大喝:“墨千!钮位!”
墨千早已取出机关匣,弹出一枚牵机钉,钉尾连着细线,射入第一具石傀关节缝隙。他闭眼感应片刻,睁眼道:“两傀共用一个主枢,位于我们脚下三丈深处,由血河灵流驱动。”
陈浔翻身落地,剑尖再次点地,顺着符文走向疾划一圈,截断局部灵脉。两具石傀同时僵停,血丝黯淡。
三人借机跃上前方一处高台。此处岩体较宽,四面环壁,看似安全,可刚站定,陈浔便抬手示意噤声。
下一刻,四壁滑开数十孔洞。
箭矢先出,带着破空声;紧随其后的是淬蓝毒针,细不可察;最后是半月飞刃,贴地旋转,专削足踝。三波攻击交替而至,毫无规律,却封死所有闪避角度。
老辈挥剑成幕,剑气交织,将正面箭矢震碎。墨千甩出牵机网,罩住左翼针雨,网面瞬间焦黑冒烟。陈浔横剑护后,一脚踹开一枚飞刃,反手将其钉入岩壁。
一轮过后,地面符文移位,原本通向台外的路径已被新纹覆盖,出口消失。
“不是随机。”墨千喘息着,盯着墙壁发射孔,“第三轮攻击后,有极短间隙——不到半息,像是能量回充。”
陈浔闭目回想节奏,睁开时已明:“等那间隙,一步移动,不能多,不能少。”
第二轮回攻开始,三人背靠背,老辈掩左,陈浔守右,墨千居中预警。箭、针、刃如潮水般涌来,三人不动如山。
待最后一波飞刃掠过,四壁归寂。
就是此刻!
陈浔率先踏出一步,老辈紧随,墨千断后。三人险之又险地跨入角落一处凹室,身后孔洞再度开启,可攻击角度已被改变,尽数落空。
凹室内狭窄,仅容三人并立。墙上刻满纹路,繁复交错,中心是一组齿轮状图腾,边缘铭文斑驳。
墨千伸手抚过铭文,指尖微颤。那字形陌生却又熟悉,像儿时父亲教他辨认的第一本机关谱。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残片——来自第一具石傀体内,方才趁乱撬下。残片背面刻着半行小字,与墙上某段完全吻合。
“这不是血魔教的手笔。”他声音低哑,“这是……千机门的东西。”
陈浔皱眉:“你确定?”
“我七岁进千机门,十年间拆过三百二十七具机关兽。”墨千盯着残片,“这纹路、这结构、这能量传导方式……只有千机门核心弟子才学得会。”
老辈看着他:“那你为何流落江湖,成了个修机关的游匠?”
墨千没答,只将残片按回墙面缺口。刹那间,整幅图腾微亮,一道虚影投在空中——是座巨大机关城,中央高塔耸立,四周十二座副殿环绕,每座殿顶皆有一根血柱连接地底。
“这是……总部布局?”陈浔凝视虚影。
“不全是。”墨千摇头,“这是千机门旧址‘天工城’的防御总图。血魔教只是照搬了外围结构,改用血灵驱动。”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我师父曾说,天工不开,万机俱焚。若有人擅改核心枢钮,整座城会反噬建造者……”
话音未落,地面再次震动。
比之前更剧烈。
墙上虚影闪烁几下,崩散。四壁孔洞重新排列,不再是箭、针、刃,而是喷出赤红雾气,带着腐骨腥味。
“血瘴!”老辈迅速从袖中取出药囊,撒出一层灰粉,在三人周身形成薄障。
陈浔握紧情剑,目光扫过地面符文。它们正在缓慢旋转,像某种倒计时。
“他们在激活更深层的阵眼。”他说,“不能再等。”
墨千盯着墙角一处不起眼的凹槽,形状与他机关匣底部契合。他迟疑片刻,将匣子反转,轻轻嵌入。
咔。
一声轻响。
地面震动停止,血瘴渐散。四壁孔洞闭合,仿佛从未开启。
可就在此时,墨千机关匣内部传来异响,像是有东西在自动重组。
他急忙取下,打开匣盖——原本规整的零件已错位,一枚从未见过的微型齿轮正缓缓转动,铭刻着与墙上相同的图腾。
“它……在接收信号。”墨千脸色发白,“有人在用千机门密法远程操控我的机关匣。”
陈浔立即道:“毁掉它。”
“不行。”墨千摇头,“毁了它,可能触发自爆,这凹室撑不住。而且……”他咬牙,“它现在连着我的经络,强行剥离会伤及内腑。”
老辈沉声道:“说明他们知道你会来,早就布好了局。”
陈浔盯着墨千手中那枚转动的齿轮,忽然问:“你师父……当年是怎么死的?”
墨千沉默。
良久,他低声道:“一场大火。整座天工城烧了三天三夜。我逃出来时,背上还背着这机关匣。可没人相信我说的话——说那火是从地底烧上来的。”
陈浔眼神一凛。
这时,凹室尽头的岩壁悄然滑开一道缝隙,露出向下的阶梯,幽深不见底。
与此同时,墨千机关匣上的齿轮转速加快,发出轻微嗡鸣。
老辈伸手按住铜铃,铃内细丝剧烈震颤。
“下面有阵眼。”他说,“比刚才强十倍。”
陈浔将情剑横于胸前,看向墨千:“你还记得怎么关掉它吗?”
墨千望着那阶梯,手指紧紧攥住机关匣,指节泛白。
“我记得。”他声音很轻,“但我怕……一旦启动记忆,我会先把自己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