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珍的顽固和癫狂,透过苍穹境,清晰地落在卫小宝眼中。
他看到了吕珍那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面容,听到了那充满色厉内荏的咆哮。
卫小宝眼中最后一丝耐心,如同风中残烛,悄然熄灭。对于这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蠢人,言语已是多余。
他不再看向境中吕珍的身影,仿佛那已是一个死人。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些在街道上惶恐不安的百姓,声音转而面向全城,带着一种天神裁决般的威严,以及作为统治者最后的、不容置疑的仁慈:
“泰州城的百姓们听着!”
声音再次响彻云霄,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朕乃大明圣皇,奉天承运,此行只为诛除逆臣吕珍,廓清寰宇,还尔等太平盛世。”
“然,天罚无情,非人力所能揣度。朕虽掌控由心,亦恐神威浩荡,波及无辜生灵。”
“现,朕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特给予尔等一个时辰!”
“东城百姓,无论老幼妇孺,立即撤离!速速向城西、城南、城北疏散!”
“家中若有地窖、密室,可藏身避祸者,速速躲避!”
“一个时辰后,朕之仙舟,将引动九霄神雷,摧毁东城门及附属城墙!”
“届时,若仍有滞留东城者,生死自负,勿谓朕言之不预!”
……
此言一出,全城哗然!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如同火山喷发般的巨大恐慌和骚动!
尤其是东城的居民,在听到“摧毁东城门”、“九霄神雷”、“生死自负”这些字眼时,更是魂飞魄散!
“跑啊!快跑啊!圣皇要降下天罚了!”一个汉子声嘶力竭地吼叫着,一把拉起年迈的母亲,也顾不上收拾家当,就往门外冲。
“娘!娘!快走,我们去西城舅舅家躲躲!”一个年轻女子搀扶着腿脚不便的老妇人,踉跄着汇入逃亡的人流。
“我的铺子……我半辈子的心血啊!”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看着自己的绸缎庄,捶胸顿足,涕泪横流,但求生的本能最终还是让他咬咬牙,抱起钱匣子钻进了混乱的街道。
“孩子他爹,快!把值钱的带上!从后门走!”妇人尖锐的催促声在无数院落中响起。
“吕珍这杀千刀的!自己找死,还要连累我们全城百姓!”一个文士模样的中年人一边跑,一边回头对着城楼方向痛骂,脸上尽是愤恨与恐惧。
哭喊声、叫骂声、催促声、物品碰撞摔碎声、孩童惊恐的啼哭声……种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末日降临般的悲鸣。
东城的主要街道瞬间被逃难的人流堵得水泄不通。
人们扶老携幼,肩挑背扛着尽可能多的细软,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出家门,盲目地向着西、南、北三个方向奔逃。
人与人相互推挤,不时有人摔倒,发出凄厉的惨叫,但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几乎无人停留施以援手,混乱如同瘟疫般急速扩散。
“别挤!我的孩子!谁看到我的孩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妇女在人群中逆流而行,声音凄厉欲绝。
“让开!都给老子让开!”一个壮汉挥舞着扁担,试图开辟一条道路,却引来更多的怒骂和推搡。
车马被弃置一旁,行李散落一地,甚至有人为了争夺通道而拳脚相向。
整个东城,已然化作一片绝望的人间炼狱。
……
在这片混乱与恐慌中,人们对守将吕珍的怨恨如同野火般燎原,达到了顶点。
无数愤怒、绝望、诅咒的目光投向了东门城楼,无数咒骂声如同利箭般射向那个依旧顽固的身影:
“吕珍!你这狗官!昏君!你自己想死,非要拉着全城人给你陪葬吗?!”一个老者拄着拐杖,指着城楼痛心疾首地大骂。
“快开城投降啊!圣皇仁德,已经给了生路!你还要顽抗到几时?!你想害死大家吗?”一个商人模样的胖子声嘶力竭地喊道,脸上肥肉颤抖。
“圣皇给我们时间逃命,你还要弹压?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吕珍逆贼!你不配为将!你不配为人!”
“杀了吕珍!开城迎圣皇!”
……
民怨沸腾,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指责和咒骂,城楼上的吕珍脸色由青转紫,由紫变黑,胸膛剧烈起伏,羞怒交加,反而更加癫狂。
他猛地一挥剑,砍在垛口的青砖上,火星四溅,厉声咆哮:
“闭嘴!都给我闭嘴!你们这些愚民!蠢货!这都是卫小宝的攻心之计!你们真以为有什么狗屁天罚?!”
“那是骗你们的!就是为了让你们自乱阵脚,不攻自破!谁敢再妖言惑众,动摇军心,格杀勿论!格杀勿论!”
他状若疯虎,命令身边同样心惊胆战的亲兵:“放箭!给老子放箭!射死那几个带头闹事的!”
亲兵们面面相觑,有些犹豫。对着手无寸铁的百姓放箭?
“快放箭!违令者斩!”吕珍血红的眼睛瞪了过来。
“咻!咻咻!”
零星的箭矢从城头射下,落入混乱的人群边缘。
几声凄厉的惨叫响起,几个正在激动叫骂的百姓中箭倒地,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这血腥的弹压手段,暂时压制住了城楼附近最激烈的声浪,但却无法扑灭整个东城乃至全城百姓心中燃起的熊熊怒火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吕珍的屠刀,或许能让人暂时闭嘴,但圣皇的警告和仙舟那实实在在、如同山岳般压在头顶的恐怖威压,远比吕珍的暴力更有力。
逃离东城的人流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因为这番血腥镇压而更加汹涌。
人们用仇恨的目光无声地刺向城楼,然后更加拼命地向后拥挤、奔逃。
一种“与其死在吕珍这昏君手里,不如信圣皇一次”的念头,在无数人心中滋生。
看着下方更加混乱的景象,以及那些倒在血泊中的无辜者,吕珍喘着粗气,心中却没有半分得意,只有一片冰凉的绝望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
他指着天空,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最后的咆哮,既是对卫小宝,也是对全城,更是对自己内心恐惧的强行镇压:
“卫小宝!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本王的决心!泰州城与本王共存亡!”
他猛地一拍胸口重甲,发出沉闷的响声,嘶吼道:
“老子亲自坐镇东城门!如果你那狗屁仙舟真有能耐,如果死,那也是本帅第一个死!”
然而,他的豪言壮语,在漫天席卷的恐慌和那艘沉默如山、幽蓝光芒流转的庞然仙舟映衬下,显得是如此苍白无力,如同螳臂当车般的可笑与可悲。
苍穹境前,卫小宝面无表情地听着吕珍最后的叫嚣,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他轻轻抬手,对着身旁一名负责计算时辰的法修官员,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圣皇有旨,计时开始!”官员会意,立刻朗声宣布。
仙舟之上,一个巨大的、由光芒凝聚而成的沙漏虚影出现在船体一侧,其中的光砂开始无声滑落。
一个时辰的倒计时,开始了。
泰州城的命运,东城数千户人家的生死,都系于这不断流逝的光砂之上。
恐慌在蔓延,时间在流逝,而圣皇仙舟,依旧如同漠然的神只,静静悬浮,等待着裁决时刻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