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汇报?
唐飞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妈的,这不就是个死循环吗?说一个,他怀疑;说两个,他可能把我们派去错的那个。”
“不。”
林默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定心丸,瞬间让焦躁的气氛沉静下来。
他抬起头,目光逐一扫过陈婧和唐飞的脸,一种近乎于战略家的沉稳与锋芒,在他的眼底悄然凝聚。
“这不是死循环,这是一个机会。”他指着屏幕上那个位于地下的、作为假目标的“备用光缆接入点”。
“由陈警官,以‘守夜人’小组官方联络人的名义,只汇报这一个地址。”
这个提议一出,唐飞和陈婧都愣住了。
“只汇报假的那个?”唐飞愕然道,“那真的目标怎么办?我们等于是眼睁睁看着‘幽灵协议’摧毁交易系统?张文博会把我们生吞活剥了的!”
“他不会。”林默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洞悉人性的光芒,“因为他比我们更不想让‘幽灵协议’得手。记住他说的,那是他的‘财产’。”
“这个计划的关键,不在于我们汇报了什么,而在于我们如何包装这份情报,以及……张文博会如何应对。”
林默看向陈婧,语气变得严肃起来:“陈警官,当你汇报时,你必须构建一个完美的、逻辑自洽的故事链。比如,你们在现场勘查时,‘意外’发现了一条被废弃的市政管线,通过追查这条管线的历史图纸,最终锁定了这个被遗忘的接入点。整个过程,必须充满偶然性,充满艰辛的调查,但又符合官方办案的程序正义。”
“你所汇报的,不能是一份简单的情报,而是一份沾满了你们‘汗水’和‘努力’的、看似是你们能力极限的‘成果’。”
陈婧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这是一个完美的“阳谋”。
他们主动示弱,将一份精心挑选的、看似唯一的“答案”呈交给张文博。这份答案如此合情合理,以至于张文博没有任何理由去怀疑他们还隐藏了另一份更重要的情报。
但这其中蕴含的风险,也如同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了陈婧的心头。
她盯着林默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如果……他信了。他真的把所有力量,都派往了那个错误的地点。任务一旦失败,整个新长安的经济都会崩溃。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在“洞冥”这个无法无天的体系里,“责任”或许只是一个空洞的词。但在陈婧的世界里,在她那名警察的荣誉与誓言里,这是一个比生命更重的问题。
林默沉默了片刻。
他无法给出任何保证,也无法替她分担那份沉重的道德枷锁。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用一种近乎于托付的眼神,轻声说道:
“我相信我的判断。现在,我需要你的信任。”
信任。
这个词,在此刻,显得无比奢侈,却又无比关键。
陈婧的内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战。一边,是她信奉了半生的“程序”、“规则”与“职责”;另一边,是这个失忆的、神秘的男人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以及团队在绝境中唯一的生机。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墙上的倒计时,已经进入了最后的36小时。
最终,陈婧缓缓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犹豫都已褪去,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然。
她选择了相信。相信这个失忆的男人,相信这个刚刚组建起来的、脆弱的团队。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报告,由我来写。”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三人展现出了惊人的团队协作能力。林默负责构建逻辑链条,唐飞负责伪造支持逻辑链的“证据”——比如虚拟的管线勘探数据和伪造的市政历史文档,而陈婧则将这一切,用最专业、最严谨的官方语言,写成了一份无懈可击的调查报告。
当报告完成时,它看起来就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真实到连他们自己都快要信以为真了。
陈婧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内部通讯的按钮,申请与“守夜人一号”通话。
通讯接通,张文博那张冷漠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陈婧以沉稳而不失疲惫的语气,详细汇报了他们的“发现”。她完美地扮演了一个恪尽职守、但在能力上存在“上限”的警官角色,将那个充满偶然性的发现过程,讲述得滴水不漏。
张文博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像两台高精度的扫描仪,似乎要穿透屏幕,看穿陈婧的每一个微表情。
当陈婧汇报完毕后,他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
那半分钟,对工作室里的三人来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最终,张文博开口了。
“做得不错。”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讥讽,“虽然效率低了点,但总算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入口。”
他似乎完全接受了这个结果。
“我现在以‘守夜人一号’的名义命令你,陈婧警官。”张文博的语气变得不容置疑,“你立即接管新长安市警察局反恐特勤队的指挥权,带领一支不少于五十人的常规部队,前往光缆接入点进行全面布控。在目标出现前,封锁现场,清空周围三公里内的所有无关人员。”
听到这个命令,陈婧和唐飞的心,都狠狠地跳了一下。
他上钩了。
他不仅相信了这份报告,还做出了最符合逻辑的部署——用官方的力量,去处理一个“官方”发现的威胁。他甚至没有让林默和唐飞一同前往,这说明在他看来,那个地下接入点,用常规警力就足以应对,根本不需要他手中这两张最顶尖的技术王牌。
“是,长官。”陈婧立正敬礼,完美地扮演了一名接受命令的下属。
通讯切断。
计划,成功了。
半小时后,基地的地下车库里,引擎轰鸣。陈婧换上了一身笔挺的警督制服,在一队全副武装的黑衣执行人员的簇拥下,登上了前往市局的指挥车。她将带领一支浩浩荡荡的常规部队,开赴位于城西的、那个作为假目标的地下光缆站。
整个“洞冥”基地的注意力,都被她和这支大部队的行动所吸引。
而在基地的另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工程维修车,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城市的夜色中。
车里,只有两个人。
林默和唐飞。
唐飞一边驾驶着车辆,汇入通往市中心金融区的车流,一边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林默,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我收回之前的话,你这家伙,不去写剧本真是屈才了。张文博现在估计还以为,他自己是那个下棋的人呢。”
林默缓缓睁开眼睛,看向窗外那栋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般矗立的证券交易中心大楼,它的顶层,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棋局,才刚刚开始。”
真正的战斗,即将在无人知晓的顶层天台,正式打响。